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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406 页

  “正因为我们是父子,才更能体会心意相连、爱同所爱的感受。当我抱着他,有时会想着父皇是怎么抱他的,想着那也许是父皇一生中唯一为自己而活的时刻,我为父皇高兴。虽说难免有些攀比与好胜心,希望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但是……我为父皇高兴,也希望父皇为我高兴。

  “父皇,你能听见我说的话,也能理解我的心情,对不对?”

  朱贺霖喃喃地说了许久,并没有等来任何回应。他抬起父皇的手放在自己额头摩挲,忽然笑了起来:“父皇,你若是再不醒,只会逐渐凝结成清河心里的一道伤疤。将来几年、几十年,我迟早会医治好这旧伤,那么他从身到心,就全都是我的了。”

  子夜过半,朱贺霖离开了风荷别院。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荆红追携着苏晏轻烟般飘进院子,落在二楼外廊上。

  “我去莲池的亭子等大人。”荆红追说。

  “不必了,阿追。”苏晏叫住了他,“你随我进屋。”

  知道大人对他的信任度又上了一层楼,比他离开之前更甚,荆红追暗自欢喜,就连苏晏侧坐在床沿,把老皇帝的手揣进衣襟、贴在心口,他吃味的程度都减轻了三分。

  苏晏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男人,用胸中无时无刻不在的情意,捂热对方的手。

  半个时辰过去,他依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缓缓弯腰低头,将脸贴在朱槿隚的胸口,轻轻哼起了家乡的歌谣:“……问郎长,问郎短,问郎此去何时返?”

  哼唱声在幽静的室内反复回荡,这次不再带着生死离别的悲伤。

  情不极,意已深,心与无心共一真。既如此,又何须付诸言语呢?

  四更时分,天色将明未明,荆红追再次劝苏晏:“大人,该走了,天亮行路恐不够隐蔽。”

  苏晏吐了口长气,起身道:“麻烦你了,阿追。”

  两人的身影倏而从二楼外廊处消失,一如来时般悄无声息。

  床榻上,朱槿隚的手指不住地轻微颤动。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蒙蒙地亮起来。小药童打着呵欠,端着盆热水上楼来,给久睡的病人例行擦洗。

  铜脸盆突然“哐啷”一声掉落地板,水花四溅。

  药童惊疑的叫声划破了清静的别院:“师父!师父快来!他睁眼了,你快来看哪!他睁开眼了!”

 

 

第333章 雨欲来风满楼

  寅时将尽,东方未明,郊野的漫山草木笼罩在一片深海似的靛蓝色中。

  通往京城的山路上,马蹄声劲急,一队飞驰的缇骑穿林踏露而来,为首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沈柒。

  前方山路中央忽然亮起一点灯火,隐约照出个站立的人影。沈柒下意识地伸手拔刀,却听对方遥遥唤了声:“沈大人。”

  沈柒听出了这个声音,放慢马速近前看清人影,果然是御前侍卫褚渊。

  “你为何在此?”沈柒问。他知道这个黑炭头的分量,虽说官阶不高,却是景隆帝真正的心腹死士,甚至比手握精兵的腾骧左卫指挥使龙泉更得信任。景隆帝假死之事,知道内情的不过寥寥数人,褚渊则是御前侍卫中唯一的知情者。

  褚渊答:“我来拦你,也来迎你。”

  “迎我去何处?”沈柒问。

  褚渊那黝黑的、其貌不扬的脸上,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沈大人,请随我来。”

  -

  “七郎回京了?什么时候的事?”苏府门口的屋檐下,苏晏抖落伞上的雨珠,感到有些意外。

  苏小北一边拿干棉巾擦拭他身上的水痕,一边答:“前日上午。我也是今日采买时偶遇了沈府的小厮,才听说的。”

  苏晏除了意外,还有点不是滋味:好哇,办个案一去好几天,回京也不来见我一面,托人递给信儿都没有,就这么直接回家去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转念一想,怀疑沈柒是不是办案时受了伤,为了不让他担心,故意瞒着。苏晏忙叫住了正在卸辕的马车,打算去一趟沈府探望探望。

  沈柒没有受伤。

  苏晏上门时,见沈柒穿了身初夏的青布贴里,体态矫捷得很,只是眉宇间似乎比平日更多了一缕郁气,在瞧见他的瞬间隐没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屁!前天回的也好意思叫‘刚’?那我前年还刚满十八呢!”

  “你可不就是刚满十八么?”沈柒道,“再过八十年也一样。”

  苏晏板着脸,最后没绷住,笑了起来。

  沈柒把他拉进怀里亲了又亲。两人絮絮地聊了半晌正题与闲话,有时前一句公事后一句私事也不觉得混错,彼此心领神会足矣。

  苏晏得知沈柒从西南方向回来,就问:“那条道离风荷别院不算太远,你有没有替我去看一眼皇爷?”

  沈柒曾答应过他,若是外出路过、行动隐蔽时,就顺道看看景隆帝的情况,毕竟苏晏如今身居高位,京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做很多事都不方便。

  “看过了。”

  “皇爷情况如何?”

  沈柒把他搂得更紧,垂下眼皮,语气平淡:“老样子,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苏晏难掩失落:“其实我前两天的半夜刚去看过,的确……唉,明明上个月前感觉他手指动弹了,怎么又毫无进展了呢。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醒……”

  沈柒安慰道:“所有人都尽力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对了,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再去风荷别院。”

  “为什么?”

  “我碰到了褚渊,说是近来似有不明身份的人在附近窥探着什么,他担心暴露了皇爷。为了以防万一,这几个月你先别去,还有今上那边,你也给他提个醒。此后皇爷的病情若有变化,应虚先生会传信给我,我再转交与你。”

  苏晏担忧地皱起眉,点头道:“我知道了。放心,贺霖也不是个轻重不分的人。”

  贺霖……沈柒被一股突来的牙酸击中,暗中把拳头捏了又捏,方才忍住恶气。

  要不要告诉他?苏晏想。

  要不要告诉他?沈柒想。

  两人相顾无言地对视几秒,同时挪开了目光。

  话题一下子冷场了,沈柒隐隐有些烦躁,苏晏则是有些坐立难安。如此莫名尴尬了片刻,苏晏起身正待告辞,沈柒一把将他拽回来,按在圈椅上——既然不好说话,就好好办事吧。

  此时此刻,风荷别院中的一处静室内,褚渊跪坐在垂地的帘幕前屏息等待。

  过不久,从帘幕下方的缝隙里,一张对折的纸条被悄无声息地推了出来。

  褚渊拿起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字。

  字迹十分生疏与吃力,即使用的是类似现代硬笔的、更易于书写的双瓣合尖竹管笔。刚开始的几个字尤其显得笔画扭曲,犹如出自握不住笔的幼童之手。

  褚渊有些心酸,看完纸条,用身旁的烛火烧成灰烬,叩首后起身离开静室。

  他在门外遇见正在等候的陈实毓。褚渊动了动嘴唇,一时不知该交代、拜托些什么——无论他们交不交代、拜不拜托,应虚先生都已经秉持一颗医者之心极尽所能。

  陈实毓微笑着朝褚渊点点头,说道:“褚大人去罢,这里交给老夫。”

  褚渊向他抱拳,深深躬身:“圣躬就全仰仗先生了。”

  -

  “治病”的一夜过后,朱贺霖总想找机会与苏晏独处,琢磨着怎么敞开心扉好好沟通一番,进而让对方接受自己的心意。

  可惜苏晏恪守当夜的约定,出了殿门后两清,再碰面就完全一副君臣和礼、公事公办的态度,倘若用后世的话说,大约就叫“拔屌无情”。

  朱贺霖一连碰了几鼻子灰,再怎么满怀热爱,也难免被冷水浇得透心凉。

  富宝不忍见他苦恼,出了个不厚道的主意:“奴婢找个由头把苏大人约进宫赴宴,哄他喝御酒‘寒潭香’。那酒清甜好入口,后劲却大得很。到时奴婢把殿门一锁……后面就看皇上的本事了。”

  朱贺霖笑骂:“什么下作的招数,亏你说得出口!”到底听了有些心动。

  他与苏晏少年相识,彼此秉性可谓知根知底,一方面暗恨这厮勾三搭四、全无节操;一方面又觉得对方风骨藏在风流中,真踩了底线搞不好要玉石俱焚,矛盾得很。

  富宝谢了罪,又笑嘻嘻道:“奴婢虽是无根之人,但也知道情之一事没道理可讲,分分合合还不都是看当下的感觉。苏大人就算再硬气,皇上多使些水磨工夫,磨着磨着,兴许就磨化了。”

  朱贺霖拿盘子上的贡果砸他,富宝笑着躲开,退出殿去。

  大殿角落里,梨花与海棠缠咬成一团。不知是不是欺压同伴过头终于遭到反击,梨花发出一连串尖叫,听着很有些凄厉。朱贺霖吓一跳,怕爱猫受伤,几步赶过去想分开两只猫。

  近前了才看清情况,当今天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两只交.配的猫,转身“嘁”了一声走开,心中悻悻然想:猫都成事了,人还只能抱着空枕头睡……没天理了!

  苏晏没赴富公公的约,倒不是因为心存警惕,而是近来又忙碌起来,实在抽不出空。

  眼看快要到五月,全国公祭的日子将近,他得确保各府城的有司衙门具体操作时不出状况,因此少不得一道道公文往各地发、一个个督察御史往外派,同时锦衣卫各卫所的暗探们也得配合着大面积调动起来。

  西洋画师爱华多不休不眠地赶工了一个月,几乎累脱了形,还想找苏晏诉诉苦、邀邀功,结果到文渊阁门口一看,他比自己还累呢,简直要被桌案上的奏本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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