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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417 页

  二人当下气得牙都要咬断。谢时燕怒道:“这排场一摆开,是要全城百姓都来瞧我们的热闹!”

  江春年把礼盒往地面一掼:“本、本官不受那份气,回去!”

  谢时燕冷笑着看他走。果然江春年没走十几丈便折返回来,无奈长叹:“皇上说、说,请不动这尊佛,我们也、也别回内阁了……这该、该如何是好……”

  只得去取来一整套仪仗与人马,又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

  “全、全齐活了,这下该没话说了!”江春年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快在门上敲烂了。

  苏小北呵欠连天地开门:“二位阁老,麻烦你们看看这天色,快三更啦!大半夜坐的什么轿?明早巳时再来。”

  且不提谢、江二人当夜如何忍无可忍地大骂,天亮后又担心苏晏变卦,一早就把官轿与整个仪仗队摆在苏府门前。

  就说苏晏这回也算言而有信,一身大袖当风的鹤氅、头顶莲花小银冠,跟个下凡的仙君似的,迤迤然出了门。

  用了对方提供的仪仗队,却没有用那顶原谅色的绿呢官轿,而是自带了一座头顶带伞盖、四面敞开的步辇。擅长装逼的苏老爷往中间一坐,飘飘乎不似尘世间人,真个儿道骨仙风。

  他用手中拂尘点了点步辇的前杆,对谢、江二人假笑道:“有劳了。”

  谢时燕与江春年忍气吞声地上前,一人一边,伸手虚虚地搭了杆儿,当即命仪仗队动身,早到午门早了事。

  仪仗队在苏晏的要求下,一路鸣锣开道,引得半个京城的百姓在道路旁围观,议论纷纷。

  “让开让开,我瞧瞧,什么情况呢这是?”

  “是哪位高官显贵出巡?真有排面。”

  “你们看轿中那人,没穿官服,究竟是什么人?”

  “扶轿杆的那两位老大人倒是穿着官服,我瞧瞧啊……哎呀,孔雀补子,三品大员哪!”

  “王兄你可真没见识,竟不认识谢阁老与江阁老?”

  “什么?这谁的轿子,当得起两位阁老亲自扶!莫非是天潢贵胄?”

  “说你没见识,还真没见识。坐在步辇上的是吏部侍郎、文华殿大学士苏大人,内阁次辅,御前一等一的红人。我可听说啊,谢、江两位阁老给他扶轿,是因为打赌打输了!”

  “什么打赌,我看你也是没见识,还说他呢。告诉你们吧,是因为谢阁老与江阁老联手弹劾苏阁老,结果圣上明察秋毫——诬告!这不,罚他二人来给苏阁老抬轿子,赔罪。”

  “怎么个诬告法,快说说!”

  “具体的我也……反正就是,前两日官府告示的长垣大捷,听说了吧?苏阁老举荐的戚将军,把乱军匪首的脑袋砍了,大获全胜啊!偏偏谢、江二位阁老心生嫉妒,硬是谎报军情,说打了败仗。这不,败露了,按罪本来要撤职的,结果苏阁老宽容大量,还替他们求情。为了表示谢罪,他俩主动来为苏阁老扶轿。”

  “原来是这样!”

  “真没想到啊,这内阁的贵人们,也像我们一条街并排开几家酒肆似的,互相掐尖抢生意呢。”

  “要说还是苏阁老大度,这都能原谅,那句话怎么说的,宰相肚里能撑船。换作是我,可不得趁机捏死他们!”

  攒动的人群嘤嘤嗡嗡,谢时燕与江春年低头走路,权作充耳不闻,但那些只言片语飘到耳边,每个字都像刀尖在他们面皮上狠划一道,让他们难堪至极。

  偏偏还有顽童拍着手,唱起现编的顺口溜:“前锣响,后扇开,阁老轿,阁老抬,一个阁老轿上坐,两个阁老驮将来。”

  把谢时燕与江春年臊得,恨不得裂开一条地缝钻进去。

  好容易过了承天门,眼看午门就在眼前了,步辇上的苏晏忽然吩咐:“落轿。”

  谢时燕与江春年顿时松口气,擦了把虚汗,心想可算熬过去了。赶紧送苏十二这泼皮回文渊阁,先把这事平了,至于今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苏晏下了辇,朝仪仗队和蔼地点点头,说道:“小兄弟们辛苦了,收工回衙吧。”自个儿麈尾一甩、脚步一拐,往右边的太庙去了。

  谢时燕一愣,上前阻拦道:“苏侍郎这是要去哪里,皇上还在文渊阁等你复职呢。”

  苏晏一脸诧然:“复职?我几时说要复职了?出门前不是说了,送我到午门即可。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就不劳两位大人了。”

  不回阁不复职?那他们还怎么向皇帝复命,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

  江春年面红脖子粗,站在原地直喘气。谢时燕的脸色也极其难看,咬牙道:“苏侍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难道不是你的座右铭?”

  苏晏笑了笑:“当然。所以我给两位留了好几线,喏——”他从拂尘上随手薅了几根麈尾,往谢时燕手掌上一放,“拿着这个,去向皇上复命吧!”

  谢时燕捉着几根麈的尾巴毛,手指不停颤抖,忽然猛向后一仰。随行的仆役大惊失色地围上来搀扶他:“老爷!怎么了……不好,老爷厥过去啦!”

  文渊阁内,朱贺霖拈着几根麈尾,对着光线看来看去。

  旁边的富宝忍笑禀道:“苏大人打扮得跟个仙君似的,去了太庙,当众开启密封的金匮,赫然发现一本黄绸裹着的‘无字天书’!所有人都惊呆了,自从不见了玉牒,大殿周围重兵把守,这金匮里如何凭空生出天书来?

  “苏大人对礼部大臣和负责纂修的史官说,紫微大帝托梦给他,说暂时借走了天潢玉牒,查看哪位皇帝与宗室功德圆满,将来有机会位列仙班。大帝还特地留下一卷天书,作为凭证,等哪一日天书消失于人间、回归于天庭,玉牒也就还回来了。”

  朱贺霖“噗嗤”一声,没忍住,哈哈大笑。

  他几乎可以想象史官与礼部大臣们当时的脸色,明知背后有猫腻,又不好出言指责揭穿——托梦之事玄乎其玄,谁敢说自己能证明一定是假的?再说,玉牒被借去的理由是上天要考察功德,若是出言驳斥,意思是皇帝与宗室们将来都不配成仙?

  等到以后他们从鹤先生与弈者手中夺回玉牒,再悄悄放回金匮去,可不就是被上天还回来了。

  “朕的这个清河啊,真是……哈哈哈……”朱贺霖一口气吹飞了麈尾,起身道,“起驾,去御书房!”

  御书房的桌案上,奏本堆积如山。这几日苏晏撂挑子,谢时燕与江春年愁着怎么收拾残局,于彻之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内阁只剩一个杨亭,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法完成这么多奏本的初阅与票拟。朱贺霖干脆叫他先简单分个轻重缓急,把重的急的直接送御书房给他批。

  皇帝要挑灯夜战,批完这些奏本,于是吩咐富宝跑一趟苏府,问问苏晏解气了没有,顺道催他赶紧来帮忙干活;又命成胜去准备提神的酽茶,然后在殿外守着,把不相干的人事都挡掉。

  窗外夜色渐深,壁上与桌面的琉璃宫灯很是明亮,映照着朱笔殷红的笔毫在纸页上滑动。

  御书房外响起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压低的说话声。片刻后,殿门开启,成胜一路小跑进来,禀道:“皇上,御前侍卫统领魏大人有急事求见。”

  “宣。”

  魏良子一身软甲,大步走入殿内,行礼道:“皇上,臣刚刚收到一份密报——”

  朱贺霖凝眉,挥手示意成胜退出去。

  魏良子上前几步,附耳说道:“有个锦衣卫暗探说,因为亲眼见沈柒与盗走玉牒的逆贼勾结,被他灭口后就地掩埋。万幸此人当时是假死,醒后从土里爬出来,躲藏数日才找到臣,密报此事。”

  朱贺霖一惊,朱砂笔从指间坠落。

 

 

第343章 沈柒你怎么敢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惊醒了正站着打盹的守卫。

  大风吹得灯笼火焰几近熄灭,在转瞬而逝的闪电亮光中,两个身披斗篷、不辨面目的人影直朝着他们走来。

  守卫喝道:“什么人?站住!此处是刑部大牢,谁敢擅闯!”

  人影停住了。顷刻从后方追上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刑部官吏,对为首的人影点头哈腰:“大人,您看这天气实在糟糕,马上要下暴雨了,要不……您先回府?等明儿一早再来,下官也好向上司报备报备。”

  那人没有转身,只说了句:“行,还是不行,你给个准话。”

  官吏犹豫了一下,泄气道:“行。大人请罢。”

  其中一个守卫还想再说句什么阻拦的话,一阵夜风刮来,在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将为首那人影头上的兜帽向后掀开。

  守卫彻底愣住。他的同伴转头看看黑黝黝的刑部大牢入口,又问他:“这位到底是谁?半夜三更的连个文书都没有,员外郎都不敢拦他。”

  “是阁老……不,是已经停了职的阁老。”

  “既然停了职,那还忌惮他什么。”

  “你不懂,”这名守卫忽地笑了笑,“一位停了职的阁老,还能让两位正牌阁老给他扶轿杆,那才是真本事。”

  -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映亮了北镇抚司大门口的石狮子。

  急促的马蹄声敲碎幽静巷道,沈柒一身墨染色织银飞鱼的曳撒,裙摆被风吹得起伏如乌浪。

  他在石阶外翻身下马,门旁守候的高朔立即迎上前,低声道:“大人,皇上正在大堂里。”

  沈柒问:“可知来意?”

  高朔摇摇头:“皇上只带了十几名御前侍卫。今夜轮值的是石千户,他带人接的驾,因为不知皇上所为何来,示意我赶紧禀报大人。”

  二更时分,皇帝毫无预兆地驾临北镇抚司。其时沈柒因为苏晏事先与他打过招呼,说今夜有事出门,故而独自回到沈府歇下。接到探子的急报,他当即起身穿衣,快马直奔衙门。

  “大人,卑职总觉得今夜这事透着古怪,皇上若要吩咐我等做事,一道密谕即可,为何还要圣驾亲临?”

  沈柒伸手,阻止了高朔的进一步发问,淡淡道:“究竟何事,等面了圣自然知道。”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在绣春刀柄上按了按,随即拾阶而上,穿过宽阔的前院,走向御前侍卫们把守的大堂。

  “臣沈柒叩见皇上,请圣躬安。”

  朱贺霖坐在公案后的主座,正是沈柒日常坐的位置,翻看一册新结案的卷宗。面前桌案上还堆叠着不少北镇抚司的卷宗。

  “给沈指挥使看个座。”朱贺霖头也不抬地吩咐,手上又翻过几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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