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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467 页

  真有什么诅咒?心理作用吧。尤其是临死前的咒骂,的确会对人造成心理阴影。苏彦继续问:“她诅咒了圣汗什么?”

  赫司摇摇头不肯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也别到处问。那座楼拆了就拆了,今后你只管一心一意服侍圣汗,圣汗重情义,不会亏待你。”

  苏彦看他如此热衷保媒拉纤,非得劝自己去献屁股,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叹气道:“一心一意是不可能啦……唉,昨天我就不该摸你。”

  然后扭头走了。

  受到圣汗的警告与责罚后,赫司几乎死了的心,被苏彦这口似是而非的气一叹,又迸出了死灰复燃的丁点火星。他咬牙切齿地想:这个蠢货,总有一天要被他害死!这个蠢货……难道他觉得我能比得上圣汗?

  苏彦戏弄完混血守卫,溜溜达达来到宫门口,被守卫们毫不客气地拦了回去。显然阿勒坦并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他只好无奈地决定: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北漠语,绝不在同一个坑里跌两跤!

  -

  阿勒坦面色阴沉地走在宫道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攻破王宫的那个夜晚。他带着亲卫队,在滴水楼将雌狮可敦与鞑靼小可汗逼到无处可逃。

  他没打算放过这对母子,雌狮可敦对此也心里有数,于是她恶毒地咒骂着他,抱着小可汗从第四重楼的窗口跳下怯绿连河。

  然而河水很深,他们并未摔死,于是雌狮可敦在河水中亲手溺毙了八岁大的儿子,对岸上的阿勒坦下了诅咒:“我,雌狮萨满,以亲儿的性命为祭品,向天神求得咒语灵验——诅咒阿勒坦像我一样痛失所爱。他会亲手杀死他所爱的每一个人,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的妻儿,最后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沦,不尽天年!”

  阿勒坦一箭射杀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但她临死前的诅咒,像毒蛇的阴影缠绕过来,令阿勒坦想起了先汗虎阔力。

  虎阔力,他所敬爱的父亲,正是被他亲手所杀——他至今仍记得手中刀锋穿透那颗与他血脉相连的心脏的感觉。

  尽管那时父亲已经无可救药,为了帮助父亲脱离苦海,为了瓦剌一族的存亡,他必须那么做。

  尽管父亲那时对他说:“做得好,我的儿子,瓦剌的荣光不容玷污……弑者将继承亡者之勇力,你会成为这片草原真正的王。”

  尽管极端情况下的弑父弑君,亦是一种被草原传统所认可的继承。

  但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雌狮可敦是从兀哈浪之死中猜测出了什么吗?还是说,只是个巧合?毕竟凡是恶毒诅咒,都是要牵扯家人的。

  即便雌狮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萨满之力,阿勒坦也并不认为她能胜过自己。

  但是为了安抚现场的亲卫与宫人们,他下令封死那个窗户,禁止众人再谈论这件事。

  直至苏彦坐在了高高的窗台上,微笑着向后仰身——

  曾经的诅咒阴影卷土重来,如暴风雪前不祥的彤云笼罩了他的心。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感到了冥冥中的报应,感到了彻骨的恐慌——

  他想起雌狮在窗前的叱骂:“阿勒坦!你穷兵黩武,手段暴虐,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当时他冷笑道:“豺狼也有资格说鹰隼暴虐?至于报应,你因为疑心与权力欲中了我的离间计,逼杀鞑靼太师脱火台,导致如今的惨败,这才叫报应!”

  雌狮可敦狂笑道:“那就一起遭报应吧!阿勒坦,你在战火中崛起,也必将在战火中灭亡!”

  宫道中,圣汗阿勒坦突然停下脚步。

  身后不远处的亲卫们立刻上前,等候他的吩咐。

  阿勒坦沉默了许久,问:“斡丹呢?叫他来见我。”

  一名亲卫答:“斡丹大人尚未回城。”

  阿勒坦又问:“胡古雁呢?也还没回来?”

  另一名亲卫道:“是。近几日不少部族遭到靖北军的袭击,牧场被烧、牛羊被抢,各部族怨声载道,无一不想狠狠击溃来敌,把那个什么靖北将军碎尸万段!胡古雁台吉闻言,说这是他立功的大好机会,便率自己旗下三万人马前去阻截靖北军,至今未归。”

  胡古雁坚持要去,阿勒坦不想在众将领面前给养兄难堪,便同意了,但至今并未有捷报传来。

  看靖北军这遍地开花的架势,是要逼着他亲自应战啊!

  穷兵黩武……便是了,又如何?

  阿勒坦正待对亲卫们下令,却见一名传令兵匆匆赶来,禀告道:“圣汗,斡丹大人回来了,还带了五百辆物资车,说是一个中原人的赠礼。送礼那人想见圣汗一面。”

 

 

第383章 谁是送礼之人

  “三百五十车茶叶,一百车精盐,五十车丝绸。”

  斡丹掀开车身上覆盖的油布,取出一块紧实的褐色茶饼掂了掂重量,又嗅了嗅气味,然后递给阿勒坦,一脸兴奋地说:“是上好的茶饼,一饼七两,半点没有偷工减料。”

  阿勒坦拈起一撮茶叶在嘴里嚼了嚼,颔首道:“的确不错。对方如此大手笔,是要与我北漠交易什么?”

  斡丹道:“他说只送不卖,算是给圣汗的祭天大典一份迟来的贺礼。”

  阿勒坦嗤笑一声:“不是交易,那就是别有所图了。对方如此清楚地知晓我们目前急需的物资,送上门的时机也掐得正好,看来所图不小啊。”

  斡丹闻言皱眉:“不是诚心相赠,那就退回去好了,我们再缺茶与盐,也不想要裹着阴谋诡计的贺礼。阿勒坦,你要是不想见他,我去打发他走。”

  阿勒坦拍了拍斡丹的肩膀:“不,我打算见他一面。”

  会面的地点安排在王宫前廷的一座配殿中。只允许对方带二十名以内的随从,在宫门口经过严格检查,确认没有携带火药、火器等破坏性强的危险品后,方能进入配殿。

  对于一个诚心送礼的人而言,这会面条件称不上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傲慢,若是气性大一点的,搞不好就拂袖而去了。然而那人却欣然接受,这使得斡丹越发认为阿勒坦的怀疑很有道理,对方一定别有所图。

  所以他带着王帐亲卫们,一早就全副武装,守在圣汗周围,等待那个不肯提前透露姓名的中原人登场。

  那人果然只带了十几名侍从,除了其中一人身披血红色长袍,脸覆青铜面具,连双手都被皮革手套遮得严严实实之外,其余俱是黑色劲装的剑士。

  黑衣剑士排成两列跟随在他身后,显然是手下护卫,而最后进殿的红袍人却独自立于角落,与双方都离得颇远,令人猜不透此人的身份。

  阿勒坦高居主座,身躯半斜,将左肘支在扶手上,手指抵着侧脸,不怒自威。凌厉目光扫过殿中所有人后,停留在殿中那名散发长衫的中原男子身上。

  这是个飘逸出尘的年轻男子,衣白胜雪,头上没有戴冠,任由乌黑长发瀑布般披泄在身后,末端束以白绳。往殿中一站,身姿如仙鹤临水,气度脱俗。

  他朝阿勒坦优雅地行了个合十礼,曼声道:“云鹤居士,见过天圣汗。圣汗若不嫌弃,可称余为‘鹤先生’。”

  大铭朝廷早已放出话来,不承认阿勒坦在祭天大典上给自己的“圣汗”之前加的“天”字尊号,若有谁擅自称其为“天圣汗”,便是犯了媚敌之罪。而这位鹤先生来自中原,却毫无顾忌地称呼他为“天圣汗”,仅从这个字中,阿勒坦就看出对方与铭廷并不对路。

  “你便是送礼之人?”阿勒坦面无表情地用汉语问道。

  鹤先生微笑:“不,我只是运送者,负责将这五百车贺礼安全送至北漠,并向圣汗展示诚意,以期建立盟友关系,为将来的合作共赢奠定基础。”

  “倒是坦荡,一见面就把目的和盘托出。既然你只是运送者,那么送礼之人究竟是谁?”

  鹤先生的微笑如终年不化的雪山:“弈者。”

  阿勒坦的金瞳猛地一缩,眸色沉沉地暗下来,峻声道:“你再说一遍,是谁?”

  “弈者。”

  阿勒坦左手一拍扶手,长身而立,右手已拔出腰间所佩弯刀,猛地向鹤先生掷去。

  弯刀周身遍布黑白纹路,乃是最坚硬的乌兹钢所铸,刀刃锋利无比。更兼投刀之人膂力惊人,这一刀呼啸着飞过半座大殿,简直如奔雷落霄、掣电裂空,眼看要将鹤先生当场洞穿。

  鹤先生武学境界已是一流,虽不擅招式,体内所怀的真气却不容小觑。可是面对这劈面而来的一刀,竟是被那股不破不还的气势死死压制,真气凝滞了一瞬。

  危急时刻,殿角独立的那名红袍人出了手,腰佩的摩挲刀出鞘,同样是脱手投掷,凌空击向飞旋的弯刀。

  摩挲刀的刀尖击在弯刀的乌兹钢刀面上,瞬间刀尖碎裂,随即力道反震,刀身寸寸绽出裂纹,最终掉落于地。

  而弯刀虽毫无损伤,却因这下阻挡减弱了灌注其中的劲力,去势也慢了几分。

  鹤先生抓住这点生机,旋动袍袖,真气形成离心之力,终于在弯刀近身时将其拂落,总算是有惊无险。

  阿勒坦转头望向红袍人。

  鹤先生此刻表面看着淡定,后背却渗出冷汗。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瞬间自己离死亡有多近,如同被捕食者的视线牢牢锁住的猎物。

  “……我自认对天圣汗无有不敬之处,弈者更是与圣汗素未谋面,为何竟引来这番雷霆震怒?还望圣汗赐示。”鹤先生极力以平静的声音说道。

  阿勒坦收回投在红袍人身上的、充满审视与战意的目光,对鹤先生逼问道:“弈者是不是与黑朵做了交易?黑朵给他魔鬼的的药丸,与他联手挑起铭国和北漠诸部的纷争,而弈者同意帮助黑朵夺回塔儿合刺一族的北成帝位,是不是?”

  听见“魔鬼的药丸”这几个字眼,红袍人覆盖皮革的双手痉挛般紧攥了一下,旋即缓缓松开。

  鹤先生转念一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当初萨满大巫黑朵折在阿勒坦手里时,定是熬不住刑,吐露了与弈者之间的交易。此事既然已经曝光,矢口否认毫无意义,不如先认下,再回旋化解。

  于是他说道:“弈者与黑朵大巫之间的确有过交易,目的是使铭国边境动乱,并非针对圣汗。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北漠尽在圣汗掌握,弈者与圣汗合作的一片诚心,天日可表。”

  阿勒坦道:“就是因为你们这场交易,黑朵对我父汗下毒,用药丸将他变成了一具傀儡,最终丧生在兀哈浪刀下。黑朵死了,但这仇也要在你们弈者头上算一份!”

  鹤先生一面暗自惊心今日能否走出这座王宫,一面露出诧异又真诚的神色:“黑朵拿药丸去做什么,我们委实不知。配方与药丸都是他亲手研制的,当初交给弈者时,他只交代了药性而故意淡化成瘾性……对了,弈者自身也在服用药丸。这个证据应该能证明我们与黑朵并非同一条船上的人。”

  弈者的确在服药,然而每次却只掐去了指甲盖大的分量,剩下的绝大部分呢?红袍人冷冷地想。

  阿勒坦沉默地思索着什么。

  鹤先生抓住机会,继续鼓唇摇舌:“天圣汗统一北漠,乃是天命所归,鞑靼也好,黑朵也好,或许都是长生天在圣汗登基之路上所设下的考验。如今圣汗距离最终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弈者愿助一臂之力,共同推翻铭廷,重新划分势力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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