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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523 页

  那老婆子吓得浑身颤抖,连声答:“明白,明白!”又转而对朱贤道,“京小哥儿,不是老婆子我存心骗你,实在是……唉,这事儿它就太阴差阳错了啊!”

  紧接着,她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当年,信王被先帝以谋逆论罪,妾室柳眉的确是怀着身孕,被信王妃暗中送出了王府,就指望能为信王留下一点血脉。当时护送柳夫人的除了一干侍卫,还有贴身照顾的几名嬷嬷、婢女,她就是其中一人。

  千辛万苦逃出封地后,柳眉半路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一个活婴,却并非医官诊脉断胎时信誓旦旦的男孩,而是个女孩。

  柳眉产后虚弱昏迷,接生的繁嬷嬷心慌意乱,伤心信王一脉绝了后,怕柳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又担心将来若是有机会平反甚至复辟,他们这些救主有功的下人只救了个无足轻重的小郡主,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在情感与利益的驱使下,繁嬷嬷说服两个婢女,斗胆做出了偷梁换柱的决定——把同样借宿在村郊农舍、刚刚产子数日的一名逃难女子所生的男婴换过来,等柳夫人清醒后,就说这是她新产下的小王子。

  男婴的亲生母亲不愿意交换,繁嬷嬷便以重金相贿。人到危难而走投无路时,连易子而食之事都做得出,何况易子而养呢,对方最终同意了这笔交易,拿了钱,抱走了女婴。

  柳眉醒后,对繁嬷嬷的说辞不疑有他,同时也庆幸自己生的是个王子,紧握着信王妃赐予的信物,期待将来还有翻身的机会。

  休息数日后他们准备继续逃亡,寻一处僻静地方隐居。不料护送的侍卫中有人起了异心,想拿了柳眉与刚生下的王子,去向景隆帝邀功讨赏。侍卫们因此发生内讧,争夺之间,柳眉在繁嬷嬷与婢女们的掩护下,抱着襁褓中的男婴逃走,却不想就此走失,流落不知去向。

  事后繁嬷嬷也费力找过柳眉,无果之后不得不死了心,凭借在信王府练出的本事,跑去其他官宦人家做教养嬷嬷。

  十三年后,她在京城的一家首饰店里,发现了信王妃给柳眉母子的信物——那枚黄金镶五色宝石长命锁,怀疑柳眉流落到了京城。又几经辗转,打听到柳眉已积劳成疾、抱病而亡,留下儿子也被人牙子重新发卖,恰好被苏晏买走。

  信王虽已殁多年,几乎没有翻案的希望了,但与信王兄弟情厚的宁王仍在世,且听说身体不好,并无子嗣。于是繁嬷嬷贪念重生,想着找到柳眉抚养长大的那个男婴,谎称对方乃是信王之子,怂恿他去投靠宁王,将来好接手宁王的王爵与财富。而她繁嬷嬷做为最大的功臣,背靠小宁王这座金山,能给子孙后代挣来几辈子的荣华富贵。

  于是才有了苏府小厮苏小京莫名变成信王之子朱贤,被宁王收养为世子的后续。

  整件事的始末,听得在场群臣抽气连连。

  宁王问:“那你今日为何良心发现,忽然向本王自首了呢?”

  繁嬷嬷痛哭流涕道:“老婆子只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反正他只当个闲散王爷,从朝廷骗些亲王俸禄与田地庄园也就罢了,可并没想过把一个逃难妓.女生的杂.种变成当朝储君啊!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天狗吞日,就是老天爷在警告我,我若再不说出真相,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所有酷刑折磨,永世不得投胎……”说着朝御座连连叩头,直叩得头破血流,苦苦哀求,“皇上宽恕老婆子罢!先帝与历代皇帝宽恕老婆子罢!老婆子知罪了!”

  哭声回荡在殿内,朱贤在这哭声中僵立着,仿佛一尊风化龟裂的石像。陡然间,他猛地挣开堵嘴的布条,歇斯底里地大叫:“你撒谎!你胡说八道!你是被宁王指使着来害我的!”

  宁王一脸沉痛地看他:“明明是你为了代储君之位意图谋害本王,往本王服用的汤水里下蒙汗药,使本王在来京路上一直昏睡。今日你朱贤——不,是苏小京,若是代我受册,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只怕就是直接将毒药灌进本王喉咙里罢?”

  朱贤呆住了,喃喃道:“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是你对我设下了这个局,把我变成一颗弃子……是你!”

  众臣听不下去了,纷纷皱眉嫌恶道:“怎会有如此狼心狗肺、丧心病狂的恶徒!”

  “冒充宗室、谋害亲王,简直十恶不赦,按律当处凌迟之刑!”

  朱贤疯狂摇头,嘶声叫喊:“我没有冒充!我就是信王之子,体内流着天潢贵胄的血脉,我是信王之子朱贤!”

  繁嬷嬷收了哭声,转脸怨毒地望向他:“你不是信王的血脉,你只是个被我偷梁换柱的,妓.女的儿子。那个婊.子甚至不知道腹中杂.种的亲爹是谁,也不在乎养的是不是亲生儿,她只在乎钱。若不是被我换了来,你这会儿不是在做最低贱的苦工,就是被卖去下三滥的象姑馆,重操你亲娘的旧业,哪能有眼下这般锦衣玉冠,还能站在金銮殿的地砖上。老婆子我是一时被贪欲糊了眼,你却是个娘胎里带出来的坏胚子——呸!”

  朱贤脑中似有万钧雷霆,轰隆隆地将他劈成了无数碎块,烧作焦黑。他的嘴唇在颤抖,两腮在颤抖,连带下颌、肩膀、手脚……最后连全身都如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

  “你胡说!胡说……我不是婊.子生的……我是朱贤,国姓朱,贤君的贤……我体内不可能流着最卑贱的脏血……不可能!你在骗我,骗全天下人!你,宁王朱檀络,还有你们这些大臣,就是想铲除信王最后的血脉,把本该属于我的皇位夺走!我绝不会让你们如愿的,哈哈哈!”

  朱贤在颤抖中狂笑起来。

  于彻之忍无可忍,厉声道:“这恶徒疯了!竟敢在宫中大殿咆哮,玷污皇室,诽谤大臣。来人,割了他的舌头!”

  朱贤拼死挣扎,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开了缚手的绳索。像溺水的人试图抱住最后一根浮木,他朝着阶上的苏晏冲去,尚未靠近,就被锦衣卫按倒在地。

  他极力抬起头,自下而上仰视苏晏,恍惚间又变回那个嘻嘻哈哈追在主家身后的少年小厮,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大人——“大人,老爷,我是苏小京呀!你忘记我了吗,我是小京!大人求你开开门,让我回府去,我还要给大人烧晚饭哪!”

  苏晏垂目看他,神情似悲无悲,只是一脉平静:“你是苏小京,可你回不来了。我苏清河是容易心软,但绝不会对背叛我、出卖我的人心软。”

  朱贤像只走投无路的濒死野兽一样哀嚎起来:“啊——啊啊——”

  锦衣卫们将他拖下御阶,他的下颌一下一下重磕在阶沿,满嘴是血。他的神情已僵硬,目光已涣散,成了个真真正正的疯子,哭不出,也笑不出,只是吞着血,含糊不清地反复说着两句话:“我是朱贤,不是苏小京……我是苏小京,不是朱贤……”直至被拖出大殿,在一声惨叫后彻底消了声。

  苏晏深呼吸,再深呼吸,看向宁王。

  宁王回以温文尔雅、得体和礼的一个微笑。

  很厉害,真的很厉害。苏晏极度冷静地想,还有什么手段,来吧,我等着。

 

 

第438章 本朝第一奸臣(下)

  “宁王殿下请放心,苏小京与繁氏这两个恶贼就交予我刑部,老夫一定秉公执法,按律处置。”

  宁王朝刑部尚书王提芮拱手致意:“王大人刚正不阿闻名天下,有‘强项尚书’之美誉,将此二人交予刑部处置,本王认为十分妥当。”

  王尚书虽说面上并无动容之色,听了这句话心里到底还是舒坦。

  从来遇到大事就装糊涂的“稀泥阁老”谢时燕,此刻弯腰捡起掉落地面的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如今这册上的名字,还改不改?”

  这话一问,殿中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之前大臣们经过多方衡量与协议,最后敲定了宁王为代储君,但因宁王病危,实际上就是做好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让宁王世子继任的准备。

  谁知苏晏一回来,与众臣争锋,几下便大获全胜,重新定下了新的代储君人选豫王。

  不过,这个结果有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宁王病危的基础上。如今宁王奇迹般病愈,还在众臣面前进一步揭发了假世子朱贤的罪行,那么这代储君的位置归属,又该是谁?

  朝臣们心里也颇为矛盾:

  其一,论嫡是豫王,论长是宁王。本朝既有“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旧律,又有“东宫不待嫡,元子不并封”的圣训(显祖皇帝本身就不是嫡子),说来还是几代皇嗣都不够兴盛导致。如今却不知该依凭哪条?

  其二,论文治与武功,豫王胜在后者,而宁王饱读诗书,是出了名的贤王雅士,想必文治上要略胜一筹。

  其三嘛……是绝不能公诸于口的,文臣们彼此心照不宣便是了——好不容易有个千载难逢的择主机会,就君臣博弈而言,自然是希望君主软的比硬的好、宽的比严的好、静的比动的好、文的比武的好。

  苏晏看着那些心思浮动的朝臣,嘴角挂起一丝浅淡的笑意,自己不答,转而问杨亭:“局势有变,谢阁老的这个问题,首辅大人如何考虑?”

  杨亭也感到左右为难,觉得豫王与宁王各有千秋,若只得一个,二话不说就是他了。但如今两个同时摆在面前,实在难选。他斟酌着,不禁反问苏晏:“老师曾对我说过清河敏辩,眼光独到又擅长领异标新,眼下情形你有何见地?”

  苏晏似笑非笑:“我选颜值比较高的那位。颜值,美色也。”

  一语惊人,朝臣们无不愣住。杨亭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苏晏道:“大敌当前,缺的是能凝聚士气、击退强敌的领军人物。我观诸公在定论之后又有所动摇,难道不是看宁王殿下温文尔雅心生好感么?既然大家都是以貌取人,我说凭颜值选——“他把险些说漏嘴的“秀”字咽回去,硬生生拐了个弯,“立储又有何不妥?”

  “休要偷换主题,胡搅蛮缠!”谢时燕吃够了他这一套的亏,当即喝止,“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厚颜,把那些个不三不四的腌臜事满殿宣扬。”

  苏晏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谢阁老此言差矣,我只是用这个类比告诉诸位大人,双重标准要不得。至于腌臜事,那就更谈不上了,我又没吃回春丹。”

  “回春丹”仨字刚落地,朝臣中有人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谢时燕被戳了痛处,一张脸顿时涨成紫红,几乎要吐出口老血来。犯不着!他暗中恨恨地想,犯不着跟这个苏十二较一时口舌之利!总之这小子想扶哪个亲王上位,我就支持另一个亲王去拼力争夺就够了。

  正在此时,宁王却说了一句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话。

  宁王温声道:“诸位大人请听本王一言。本王并无争储之心,且与苏阁老看法一致,认为我四弟才是更适合的人选。此番本王前来太庙,一是为了拿下冒名顶替的恶贼,二来也是希望诸公收回册、宝,另授给豫王。”

  此言一出,殿内霎时安静。

  所有人都没料到,宁王竟是来举贤的。如此大公无私,丝毫不为权势动念,这是何等高洁的心性!

  只有苏晏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到——这分明是以退为进,所图更大。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宁王又继续道:“豫王纵横疆场从无敌手,只一点,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从山西怀仁的封地赶来,日夜兼程也得四五日,只怕赶不及这场守城之战。

  “故而,本王自请率麾下王府卫与佣军五万人马,与京军一同守城御敌。我自知并非善武之人,但亦有一腔肯为国抛洒的热血,拼尽全力也要坚守到底,直至豫王援军赶到为止。”

  一番荡气回肠的话,被他以平静乃至温文的语气说出,更觉出一种柔中见刚、雪胎藏梅骨的奇情。

  连杨亭都被这股大义打动,不由问:“那么退敌平乱之后呢?宁王殿下可有何打算?”

  宁王笑了笑,说:“到时内忧外患既清,本王也算功德圆满了,等参加过四弟的册立储君仪式,便准备就地解散佣军,率王府卫回封地去。”

  “君子知义不知利”,这句话活脱脱就是宁王的写照,无怪乎在民间有三贤王之称……朝臣们面露钦佩之色,纷纷互视颔首。

  却有人煞风景似的问了一句:“倘若豫王仍不愿回京,或是赶不及回京援救?”

  宁王端容正色:“豫王外表浪荡,实则勇武,本王信他一定会以国危为重,排除万难赶回京。”

  ——反过来说,豫王若是没能及时赶到,就是不重国而重私怨,或是不愿克服困难了?

  苏晏无声地张了张嘴,又迅速闭上。宁王的话毫无破绽,若非他早已猜出对方的真实身份,恐怕也要为之喝彩一声吧!可惜此刻被对方抢到了“势”,他无论在这一点上说什么质疑或驳斥的话,都落了下乘。

  “豫王会回来的。”宁王笃定地又说了一次,似乎对自己的四弟满怀信心。

  苏晏想到,当初绑架阿骛的刺客如果就是这位宁王派出的,那么这句话其实是一块翻转的镜面,其真正的含义是:豫王再也回不来了!

  这是个天然纯粹的两面派。恐怕就连宁王自己说出那些话时,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先麻痹了自己,才能骗得了众人吧。

  苏晏轻声和了一句:“豫王……会回来的。”

  隔着丈远,宁王仿佛听见了似的,转头朝他微微一笑。

  “即使为国捐躯,本王也没什么遗憾了。前些日,从封地传来消息,说本王的正妃、两名侧妃均已有孕在身,医官诊脉后说都是男胎。宁王府后继有人,本王欣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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