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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524 页

  何止是他这个为人父者感到欣慰,朝臣们听了险些要落下“太不容易了,这些年子息单薄的老朱家,竟也有一炮三响的盛况”的眼泪来!

  为君者,除了会任人、懂治国,还有一个重要的能力,是什么?

  ——当然是强大的生育能力!婴儿容易夭折,天花、惊厥,甚至咳疾都可能要命,不多生他十个八个的,如何保证后继有人,国祚绵长?

  ——这才是宁王一脉真正强过豫王之处啊!豫王好男风,这么多年了也未立新妃,膝下只有一个五岁世子,万一又走了景隆、清和二帝的老路……到时不还得再把宁王请回来?

  既然如此,何不干脆一步到位,立后嗣更有保障的宁王为储君呢?

  苏晏忽然走近几步,倾向宁王身侧,轻而深长地嗅了嗅。

  “苏阁老在嗅什么?”宁王问。

  “像药味,又不完全像药味。”苏晏边琢磨边说道,“闻着让我不太舒……不,没事,恭贺宁王殿下喜当爹。”

  宁王朝他拱手致意:“听闻豫王的独子阿骛也管你叫‘爹’,同喜同喜。”

  苏晏暗中磨着后槽牙,保持风度:“宁王殿下说笑了,孩童戏语如何当真。这份三倍大喜,还是宁王殿下自个儿担着吧。”

  说着,他转头对朝臣们说道:“诸位大人,不可辜负宁王殿下一片赤忱之心哪。大战在即,京军能多个臂助都是好的,我赞同让宁王的军队参战,受内阁与兵部统一指挥,如何?”

  群臣点头称善。谢时燕又冷不丁问了句:“那么于阁老先前向藩王们宣布的,谁能领兵击退北漠大军、挫败阿勒坦,就立谁为储,还作数么?”

  苏晏不待众人争论,率先道:“当然作,怎么不作数?豫王若是迟迟赶不回京,那也是他的命中定数,面前迫在眉睫的是迎战北漠,守住京城。”

  大殿外,钦天监的官员高声唤道:“蚀已退,天日重现,君王当修德——”

  众臣闻声出殿,走到廊下抬头看天,果然见日上暗影已几近消失,还剩下一小角黑斑。钦天监认为,日食已退,但上天的警示征兆并未过去,君王当修持德行,以敬上天。

  宁王忽然面朝外跪下,向着皇天后土连着作揖三次,朗声道:“君不在位,民无所依。宁王朱檀络愿以身应劫,求上苍保佑大铭京城无恙,山河生民无恙!”

  朝臣们纷纷随之下跪,祷告上苍。

  苏晏恍惚从宁王的行为举止中嗅出了一点儿熟悉的味道,思来想去,赫然发现——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帝王的戎装头盔上,常饰以六面六甲神的金像,而这位几乎可以断定就是弈者的宁王殿下,究竟有几面嘴脸?

  不过,无论对方有几面嘴脸,都抵不过一开始就看错了形势,算错了人心。基于这些错误之上的计谋,施展得越多,最后崩盘时就会把策划者摔得越狠。

  苏晏把手揣入袖中,慢悠悠地走下殿前石阶,身后跟随着一队护送的锦衣卫。高朔在奉天门外等候了有一会儿时间,见到他出现,立刻迎上去。

  “如何?”苏晏轻声问。

  高朔低声答:“已联系上龙指挥使,对方接了密旨,说一切以大人马首是瞻。”

  苏晏微微点头:“一个胜利在望仍然谨慎老谋,不肯露出半点破绽之人,的确不好对付啊。”

  高朔笑道:“可大人有办法。这么多年,我就看明白了一句话——大人总有办法。”

  苏晏瞟了他一眼:“不错,一个返璞归真的高级马屁。你对前任上官也是这么干的?”

  高朔当即就想起沈柒沈大人,以及沈大人与苏大人之间的那些谁也说不清的恩怨纠葛,但因怕踩了情伤之人的忌讳,不敢应声。

  苏晏却仿佛释然了不少,自顾自地道:“你说,弈者既已现身,投靠他的沈柒何时现身呢?”

  高朔低着头,更不敢吭声了。

  良久之后,他听见上方传来幽幽的一句:“等我抓到他……我要亲手扒了那层不当人的皮!”

  高朔打了个哆嗦,在心底默默地为前任长官道了声珍重。

 

 

第439章 巨型社死现场

  突如其来的日全食,不仅使得被围困的京城人心更加惶惶,而围城的北漠军队一方亦是生出了慌乱,不少人下马跪拜长生天,祈求天神平息愤怒。

  为此,阿勒坦换上了萨满大巫的盛装,头戴雄鹰帽,身着五色飘带神衣,镜、鞭与杆铃等法器披挂齐全,配着他魁梧高大不似凡人的身躯,站在以木料临时搭建的祭台上,远远望去仿佛一尊异域神祗的雕像。

  他对麾下大军宣称将施展通灵之术,占卜此战吉凶。

  一番煞有介事的跳神仪式过后,天神的旨意降临到这位“神树之子”与“草原圣主”的身上,借其之口下达谕示:太阳掩盖它的光辉,如人遮蔽他的双目,盲目而行则有坠渊之祸。跟紧领路人,辨明正道与歧途,或许会有一个崭新的转机。

  谕示有些曲折复杂,换成中原的求签解卦,大概算是一个险中求胜的下上签。

  不过,大部分的北漠骑兵,包括各翼的大小首领们还是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跟紧领路人”。斡丹高举双手,叫道:“谨遵神谕,誓死追随伟大的天圣汗!”

  “追随”意味着失去主导,但同时也意味着被保护的安全感,以及不用为决策的正确与否负责,倘若能遇上一个强大的领导者,这是绝大数人都乐于接受的生存方式。共同追随的人数越多,从众性就越强。

  当骑兵们的情绪被点燃,如海潮般一浪一浪地朝祭台半跪下来,向着他们心目中崇高的君主叩胸行礼时,“谨遵神谕,誓死追随伟大的天圣汗”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站在城墙头上眺望这一幕的大铭朝臣与军民们,脸色变得很是凝重。

  于彻之手按烈烈作痛的旧伤处,沉着脸道:“南北转战二十余载,未见如此得民心的狄酋。”

  兵部尚书封思仲叹道:“可以预见,接下来将是一场多么惨烈的生死之战。”

  宁王换了身戎服,罩甲与兜鍪一应俱全,因其身量颀长,倒也显出了几分英武气。他遥遥注视着敌军阵中祭台之上的阿勒坦,眼底闪着难以捉摸的幽光,有那么一瞬间,苏晏觉得他是在庆幸与得意。

  他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苏晏的目光,转脸看过来。苏晏在他动作之前,迅速移开视线,把缎面斗篷的风帽拉了拉,遮住了半边脸。

  宁王温声道:“时已四月,苏阁老还这般畏寒么?”

  苏晏答:“城头风大,吹得本官脑瓜子疼。”

  宁王轻微地挑了挑眉,因着这位关键人物的娇气,心底警惕感不觉降低了些,嘴里道:“那可要保重身体了。”

  “多谢殿下关心。”苏晏随口说着,微微眯起眼,遥望敌方浩荡的军阵中那位夺人眼目的北漠圣汗兼萨满大巫,心道:大黑把神棍的一套玩得真溜。要将草原上这么多氏族部落拧成一股绳,政教合一确实是最高效的统治方式。这是天生的领导才华,佩服佩服。

  至于阿勒坦到底是真神子还是真神棍,重要吗?

  时势造英雄,民众需要信仰时,信仰就是真实的存在。即便在后世的末法时代,让一个教宗去扪心自问,信仰与世俗在他心中孰轻孰重,又会得出怎样的答案呢?

  苏晏是个很有界线感的人,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逼问阿勒坦:你们所谓的萨满秘术,究竟是不是真的?

  所以他与他们既水乳交融,又各自成为独立的个体。

  所以他们既能离开他各行其事,又永远离不开他,把他放在心头唯一的明亮处,时时端详,时时思念。

  与此同时,城墙门楼上的人影,看在阿勒坦眼中只是一片黑点,但他知道,他的乌尼格就在那里,而与虎谋皮的弈者也在那里。

  阿勒坦在霎时间生出了个野心勃勃的念头——倘若不按计划行事,踏平一切阻碍后把乌尼格带走,让他做只属于自己一人的天赐可敦,是否可行?乌尼格不愿离开中原也没事,就把京城变成他们的冬日行宫,到木已成舟之时,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你可以试试。耳畔仿佛响起了苏晏悠然的声音。用一个破釜沉舟的结局,来赌我会不会因情废志,如何?来嘛,试试看嘛,圣汗。

  渐暖的晨风中,阿勒坦忽然打了个激灵,背泛寒栗:一念起而一劫生,经书果然所言非虚!乌尼格从来都不是个会被他人意志劫持之人,一旦逼入绝地,很可能会玉石俱焚……咳,他险些着了心魔的道。

  “吹响牛角号。”阿勒坦吩咐传令兵。

  低沉宏亮的号角声传遍城内外,听得人心头震颤。于彻之沉声道:“敌军要进攻了!”他虽因伤无法上阵,却承担了此战的总指挥。

  按制,兵部官员不能以尚书、侍郎等官职直接指挥军队,故而在苏晏的提议下,手持《居守敕》的内阁首辅杨亭代天子下诏,赋予于彻之“提督各营军马”的权力,命在京的各营将领皆受其节制。

  于彻之在短时间内,尽其所能地做了战略部署,依城为营,深浚壕沟,加强城防,严守九门。兵器局与天工院火器系日夜不停地赶制军械,又从通州、顺义等临近屯卫,调拨数百万石储备粮草入京。他一边分调军队,命部分京军提前出城设伏,计划内外夹击;另一边将外城的民坊划为几个布兵区域,做好了白刃相接的巷战准备。

  其思路之清晰,统筹之全面,用兵之老练,看得苏晏自愧不如,再次了验证“专业人做专业事”的道理。而他这个手握决策权的次辅,只需进贤任能、用人不疑即可,在具体的排兵布阵上就不必瞎指挥了。

  宁王自请打头阵,于彻之同意了,安排他率麾下兵马去外城西南面守右安门。宁王觉得这个安排有照拂之意,故而再次提出请愿,要出城迎战。

  于彻之的确存了尽可能保护宗室安全的念头,所以率先派出去的是京军三大营。宁王表示他既然率军来勤王,就没有拈轻怕重的道理,若是人人都想保全自身,还能有谁会奋勇杀敌?他这个宗室亲王,更要身先士卒,以作全城军民的表率。

  宁王的态度温和却坚定,于彻之抵不过,连连感叹之下,稍微调整了部署,派腾骧卫协从宁王军队,出城迎战,其余京军与上十二卫坚守城门。

  “苏大人,”高朔凑近苏晏耳边,低声道,“卑职怎么觉得这位宁王殿下这一副舍身取义的架势,更像是有恃无恐呢。”

  苏晏含笑微微颔首:“不愧是暗探出身,眼力见儿不错。他当然有恃无恐,外头那黑压压的一大片是强敌么?那都是他的盟军啊。”

  “盟军?”高朔惊诧之余,忽然福至心灵地想通了关窍之处,“宁王殿下与阿勒坦有勾结?!打算阵前反水,协助对方攻破京城?”

  “你再想想。”苏晏道。

  高朔努力把这个勾结探得更深入些:“……他抢先出兵进攻,是为了坐实于阁老那句‘退敌者得储位’的悬赏。那么这一场交锋的结果,很可能是阿勒坦佯败退兵,宁王大获全胜,继而在众心所向的情况下‘迫不过’受了册立。

  “而阿勒坦那边不可能只为人作嫁衣,又会得到什么?钱银、粮草、盐铁物资,还是叫大铭更伤筋动骨的……”他深深皱眉。

  苏晏为他解了惑:“是幽云十六州。”

  高朔先是彻底怔住,旋即怒发冲冠,险些脱口大喝:“谁敢做下这等丧权辱国之事,必遭天谴!祖宗共厌之!”

  “你看,你一个小小的总旗,听到有人想割地资敌,尚且如此怒不可遏,倘若朝廷诸位大臣与全城百万军民都知道了呢?”

  “一人一口唾沫,会把这人呸进坟坑里!”

  苏晏笑了,问:“我要你们这些锦衣卫帮忙找天工院的技师加急定制的东西,做好了么?你们没偷看吧?”

  高朔摇头:“大人有命,谁敢不从。没有偷看,并且已将此物包裹整齐,运到了城门楼上。有守军盘问里面是什么,我也只说是提振士气的旌旗与旗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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