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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 第 69 页

  苏晏险些气了个倒仰。豫王张弛有度,见火候差不多了,热过头了要焦,便撤除桎梏,改牵他的手腕,一本正经说道:“孤王方才逗你玩儿的,莫要当真。走,我们去灵光寺看看。”

  苏晏余怒未消地抽手,腕子上却仿佛焊了铁圈,身不由己地被拽过草坡。

  豫王专挑坎坷的地方行走,苏晏跌跌撞撞,几次要摔倒,都被他及时揽住腰身,不是这里摸一下,便是那里捏一把,口中假惺惺关心道:“小心脚下。野路难行,不如孤王抱你过去?”

  苏晏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灵,明知他有意调戏,此刻却无力制约,被各种下三滥的小手段折磨得要崩溃。

  这男人简直是上天扔下来给我渡劫的灾难!好不好有个观音姐姐从天而降,指着他鼻子叱道“孽畜,还不现出原形”啊?!苏晏怒极反笑,呵呵一声:“朱栩竟。”

  豫王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目光幽亮如深夜萤火,又如当权者的心思般飘忽难以捉摸。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脾气好、心肠软,又不记仇,所以怎么戏弄都没关系?哪怕这会儿把我惹到气极吐血,回头再施恩赐惠,我便会心怀感激,把之前所有冒犯都一笔勾销?”

  豫王不说话,只是专注看他。

  苏晏冷笑道:“如果我以往的行为给你这种错觉,那是因为你还没踩到我的底线,而我心里对你还存留善意。你试着再进一步看看,把这点善意挥霍完了,便是匹夫一怒,血溅三尺的时候。我虽是个文弱书生,拼尽全力也伤不到你,但玉石俱焚的招数多得很,你想不想见识见识?”

  豫王长叹口气,松开手,诚恳道:“不想。”

  苏晏:“……”

  苏晏:“不想你还招惹我?!”

  “这不是招惹,是心意。”

  苏晏扶额:“我特么不想要!你统统收回去,爱给谁给谁!”

  豫王面上阴霾渐覆,沉声问:“不要我的心意,你想要谁的?”

  “我谁的都不要!就想做个快快乐乐的光棍,行不行?!”

  豫王嘲讽地冷嗤一声:“只怕不是做光棍,而是被光棍做,才快乐得很。”

  “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不要皮里阳秋的!”苏晏扬眉厉视他。

  豫王阴着脸看他,片刻后忽然轻飘飘地一笑,说:“没什么。方才是孤王冒犯了,孤王向你道歉,今后定当学皇兄那般自制自律,心火不生。”

  苏晏知道他的道歉都是狗放屁,回过头该怎样还怎样,又觉得他今日阴阳怪气,话里有话,懒得和他分辩,甩袖走了。

  豫王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顷刻神态如常,权当之前的龃龉没发生过。

  两人一前一后,爬上几十层的青石台阶,混在熙熙攘攘的香客间,进入灵光寺的山门。

 

 

第六十三章 是小妾惹的祸

  太子率领一众内侍少年,驰马赶到城西浅草坡时,隔着溪流,遥遥看见灵光寺的山门台阶上,人群中两个鹤立鸡群的眼熟背影,虽然都穿着便服曳撒,仍一眼认出是苏晏和豫王。

  四王叔?他和苏晏来这里做什么……踏青?览胜?还是烧香拜佛求姻缘?太子悻然想,呸!两个大男人,求的什么姻缘!必又是四王叔居心不良,强拉着苏晏作陪。我得把他们拦下来,问个究竟。

  他扬鞭催马,横越溪流来到山麓,纵身一跃,急急迈上台阶。内侍们赶不上,在后面直叫:“小爷慢点!当心!”

  朱贺霖蹬蹬蹬一口气冲到灵光寺大门,喘着气左顾右盼,失去了两人的踪影,便举步走向正前方的天王殿。

  -

  苏晏与豫王一前一后,步入灵光寺。

  他们此行是要考察寺庙的占地方圆与维持情况,并非为了烧香拜佛,故而并没有在诸殿多加停留,进入第一殿天王殿看了一眼,出来在左右钟楼、鼓楼下兜一圈,又走向第二殿大雄宝殿。

  豫王有意缓和气氛,走到苏晏身边,主动说:“你看清殿内供奉的佛像模样了么?”

  他这般好声好气说话,苏晏也不至于公然甩脸子,只是语调还有些冷淡:“金灿灿的一尊,怎么了。”

  “孤王听闻传言说,灵光寺有活佛,极为灵验,信徒只需往佛像脸上身上抹金,便能心想事成。故而这京师百姓,有不少变卖细软、掏空积蓄,购买黄金融为金箔,来贴佛像金身。”

  苏晏前世身为见多识广的网民,顿时嗅出打着宗教幌子敛财骗钱的味道,忍不住吐槽:“什么活佛,拿了金子才肯显灵,那是嗅嗅吧?”

  “嗅嗅?”

  “呃,长相如鼹鼠,黑毛扁嘴,专爱偷取金银财宝,也叫嗜金鼠。”苏晏半真半假胡扯一通。

  豫王信以为真,笑道:“《山海经》里都没有记载的奇兽,你竟也知道,不愧是二甲第七。”

  “我杂书看得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走向大雄宝殿,却见周围香客骤然少了许多。殿门廊外站着七八个和尚,每逢香客要进殿,便劝告一句“宝殿正在修缮,不便开放,施主请移步”,若是香客表示要去贴金身,贴了就走,和尚也不强行阻拦,直接放人进去。

  豫王从袖中掏出片金叶子,往功德箱一塞,与苏晏畅行无阻地迈入殿门。

  苏晏一抬头,几乎被金灿灿的大佛闪瞎了眼,忙移开视线,环视四周,见殿内佛龛前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头正在敬香。他定睛一看,意外地低声道:“那不是奉安侯?”

  豫王瞥了一眼,答:“是他。不想意外撞见这老臜货,别去搭理。”

  苏晏见他毫不给国戚面子,失笑:“奉安侯是你姨丈的弟弟,论辈分,你得叫表叔。”

  豫王不屑地嗤了声:“他也担得起?什么玩意儿。”

  “怎么,你们不是一脉相承,都是贪花好色的主?”苏晏因着刚才被调戏,存心报复,“今日巧遇,你俩何不凑作堆交流交流采花心得,我自去考察,不碍事。”

  豫王沉着脸直视他,眼神中竟有些屈辱意味,咬牙道:“你真是这么看我?”

  苏晏心里倒没把豫王与卫浚划归一道。毕竟一个是爱撩骚泡良讲究两厢情愿的花花公子,另一个是强奸绑架囚禁五毒俱全的老畜生,天壤之别。但因为还在生气,他不应答,斜了豫王一眼,娇傲地撇了撇嘴。

  豫王这一刻很想掐死他,又想直接把他cao到晕过去了事。

  -

  卫浚敬香的手指在轻颤,偷眼瞟向帷幔后方,心底不由埋怨起出这个馊主意的继尧大师。

  ——说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叫他一面埋下天罗地网,一面以身做饵,诱使刺客前来袭击,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也是被仿佛时刻悬在头顶的这柄利剑折腾怕了,牙一咬心一横,决定接受提议。利用那个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的戏子,故意把消息传出去,好引刺客上钩。

  可事到临头,又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担心重金雇佣来的高手出纰漏,不能确保他的人身安全。

  金不叹率领一众兄弟,藏身帷幔后、神龛内、横梁间,将整个大雄宝殿经营成了一个小口大肚的铁桶,只留殿门请君入瓮。

  为了缩小目标,他让和尚在殿外先筛了一遍,以修缮为借口把无关人士赶走,若是非要进殿,不是极虔诚迫切的信徒,便是那个锲而不舍的刺客。

  等了半个多时辰,他正有些不耐烦,忽见殿门口同时进来两人,一个是俊美的少年书生,行走间下盘虚浮,显然不是练家子。另一名青年男子,比少年整整高了一个头,身材伟岸雄健,一举一动皆有章法,眉目英俊,顾盼神飞,凛凛有兵家之气。

  金不叹目光率先接触到这男子的双手,一见便知这是惯握武器的手,再感受他体内隐藏沉淀的气息,暗自心惊:这般浓得化不开的煞气,必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这男子不知与少年悄声说了两句什么,满面阴霾,望向卫浚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与敌意,还有一丝掩而不发的杀机。

  这一丝杀机,令金不叹认定,此人便是那个几乎要了奉安侯性命的杀手,当即暴起发难,将安在手臂上的诸葛连弩瞄准对方,十支精钢箭矢同时激射而出。

  这一波箭矢只是先锋信号,紧接着所有人手臂上的连弩都被发动,百矢齐发,箭矢细密如雨,带着破空的罡风朝目标射去,50步内威力极大,饶是金刚下凡也要被射成刺猬。金不叹“万雨穿绿林”的江湖绰号,正是由此而来。

  -

  豫王骤闻箭矢脱弦之声,尚未来得及看清情况,战场上多年厮杀磨炼而出的警觉反应便已自发启动。

  他毫不犹豫地将苏晏往身后一护,只手扯出旁边供桌上铺设的吊穗金丝绒桌帏,在半空中挥舞成一轮金色满月,劲风呼啸,将近身的箭矢尽数掸落。

  金不叹见点子扎手,咬牙取出一支精心打造的子母箭,装入弩盒,绕到侧方瞄准男子身后的少年,发射出去。

  他深谙拳打软肋的道理,对方若是回身救护,身法间必会露出破绽。

  子母箭射到半空,蛇信般嘶嘶作响,猝然分裂成三股,分别从上中下路,袭取目标。

  豫王抖动桌帏,扫落两支,最后一支子箭已逼近苏晏眼前。千钧一发时,他反手挡于苏晏面前,一抓一拧腕,卸去箭矢上的力道,将之牢牢扣住。

  陨铁打造的锋利箭簇,在他掌心切出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立刻泉涌而出,滴滴答答洒在地面。

  豫王将染血铁箭掷于地上,厉声喝道:“哪里来的草寇凶徒,敢袭击朝廷命官!”

  卫浚在金不叹动手的同时,便已猫腰钻进神龛前的供桌底下,连滚带爬躲到殿内巨大的金柱后面,一根头发都不敢露出来。这会儿听见厉喝声,忽然觉得这声音辨识度极高,很有些耳熟,愣怔过后,大叫一声:“住手——”

  “——统统给我住手!”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从柱子后探出半个脑袋,看清被包围住的男子。

  可不正是天子胞弟,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当朝豫亲王?眼下正血染左手,面色铁青地怒视着他。

  卫浚捶胸顿足地暴骂金不叹等人,又对豫王连连谢罪,骂这班废物连刺客都能认错,不慎误伤了王爷,实在该死!他用人不明,也有错,当竭尽所能赔偿,万望王爷宽宏大量,别把这事闹大。

  豫王对他本就没好感,此番莫名其妙遇袭受伤,哪里肯善罢甘休,重话一句接一句地甩出来,砸得卫浚抬不起头,只一味点头哈腰,只差没跪地赔罪。

  苏晏受惊过后迅速回神,意识到卫浚张网已待的人是吴名。而吴名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姗姗来迟,导致豫王被误认为刺客;也可能他已然潜伏在灵光寺中,寻找出手的机会。

  卫浚这算是打草惊蛇了吧。苏晏对此有些幸灾乐祸,这老王八非但如意算盘落了个空,还将自己的底牌全都暴露给了对手。自己或许还有机会拦下吴名,劝他从长计议,不要贸然行事。

  只是豫王莫明遭受这场无妄之灾,还伤了手,实在是倒霉透顶。

  好歹是因为护着我才受伤的,总不能置之不理,苏晏想着,从怀中抽出一条擦汗用的干净帕子,帮豫王包扎手掌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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