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一条小巷，在一处2层的法式小楼面前，他左右望了一下，看见没人，他才敲响了大门，一个女声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是谁?”
他回答:“我是吉良。
“大门打开了，他快步地走了进去，发现姐姐和姐夫都担忧地盯着他，看到真的是他，他姐姐赶紧把他拉到客厅里面，看着汗流浃背的他，赶紧递给了他一杯凉茶。
他一饮而尽，心气平静了下来:“搞定了，明天的船，可惜只是一艘旧渔船，在海上可能有点风险，但实在是找不到船了。
花了20两黄金。”
对面的夫妻两口子如释重负，姐夫喃喃地说道:“能上船就好，总要搏一搏的，不能等死吧。”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姐夫又叹息说:“都怪我呀，以前那么多次机会，总是心存侥幸，谁知道到最后，还是不得不走，只能采取这样冒险的方式。”
三个人都苦笑，当初岂止是姐夫不愿意走呢，林家谁愿意离开西贡呢?已经两代人在越南了，西贡就是林家的故乡了。
前几年好多人离开了越南，当时中共通过美国，与南越达成了华人返国的协议，中国无条件地接收任何愿意返国的华人和华裔，承诺在国内对所有返国华侨妥善安置。
越南战争的威胁下，确实有不少华人家庭返国，尤其是华人之间相传，现在国内发展得不错，也允许发展私有企业和私有商业之后。
那些不愿意立于危墙之下的华人家庭，就开始陆续返国。
1973年美国开始从南越撤军，结果1973到1974年，就变成了华人返回祖国的大年，聪明一点的都看得出来，恐怕南越要失败了，越共会统一越南，这太危险危了，当时除了中国(包括香港)无条件接收外，去其它的国家，又很难字到签证，所以先返国再说。
越南原来有华人约150万，当时华人是越南的第二大民族。
结果到越共统一前，走掉的人已经超过了100万。
当时林家和周家(姐夫家)也想走，但实在舍不得，所以决定先走一部分，林家和周家的父母，带着姐夫家的大儿子和女儿，以及林吉良的哥嫂，还有姐夫的哥嫂，都去了香港，由于有资本在香港买房，就在香港定居了下来。
本来的打算，是等待越南稳定之后，他们再回来的。
结果到了越共统一全国后，留在越南的三人，越看心越凉，直到上个月，三人都一致认为，不能再等下去了，或许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姐夫家的小儿子，还只有七岁。，决定要走了，三人才非常后悔，觉得自己太愚蠢了。
因为越共刚统-的时候，还是很容易走的，当时中国与北越也有协议，中国船经常到越南的港口，包括西贡，要走随时可以走。
那几个月，走了很多人，可偏偏他们又留下了。
直到这几个月，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只有走，才是唯一的选择。
越南统一这一年来，其实越南的经济状况加速恶化，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其实是因为越南将60%到70%的财政，都投入了军事)，但他们很清楚，一年以来的物价上涨，已经超过了一倍，很多东西都买不到了，根本都没办法再做生意。
而且越共开始逮捕有钱人，让他们上缴所有的土地，房屋，黄金等有价值的财物，这样最大的受害群体，当然就是剩下的十多万华人，他们本来就是越南最有钱的群体之所以不走，就是因为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商店和工厂。
他们已经眼睁睁地看着有熟人的家庭自杀了，他们当然不想自己落到这个境地，房子和商铺都可以不要，还有原来作为家具厂的地皮，都可以不要，只要能够活着出去。
三个人开始收拾起了行李，其实大多数的东西，都没办法带，最后就是他和姐夫一人一个小箱子，然后三人决定，每个人都在腰上缝上一个小皮包，里面有黄金和美元，在是他们的买命钱，如果能够安全到达海南或者香港，以后也可以靠着这笔资金过活。
三个人晚上基本都没有睡着，一直到早晨才陆续睡去。
第二天的下午，三人准备好，谁都不敢出门，一直到夜黑了，加上小孩子，四个人才偷偷摸摸地出门，幸好他们家离开那艘渔船指定的位置，不算远。
孩子很懂事，一直都没有哭，只是眼珠一直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看着大人们严肃的脸色。
林吉良和姐夫轮流背着小孩，拼命地向预定的位置快走。
到了海边，已经能看到估计都是搭这艘船的人，每一个人的神色都很焦急。
很快，有人说“船来了!“大家都向着海边跑。
放眼望去，果然是艘旧渔船，表面都坑坑洼洼的，三人都有些心凉，但至此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渔船离开岸边还有十几米，大家都只能游过去，从绳梯爬上船。
背着孩子，林吉良无法抢在前面的位置，等他带着孩子爬上船的时候，就只有呆在甲板上了，姐夫带着身体比较弱的姐姐，也是一样。
三人找到了彼此，内心都是冰凉的，要是海上起浪，大家还活得了吗?林吉良看到一个半百的老头，低头哈腰地陪着一个大汉出来，那个大汉对这大家喊了一声:“在船上都他妈的老实一点，不许喧哗!甲板上的人，绳子把自己捆在船上的家伙上，有浪不会被冲下去。
到了外海，可能就会碰上中国的巡逻船，那大家就得救了，看你们的运气了。
大汉又转头对老头凶狠地说道:“把人送出去，这笔钱就赚到了。
要是搞鬼，杀你全家!“老头诺诺地表示一定尽全力。
看样子，老头才是真正的船主。
大汉跳下了船，看样子他并不会离开越南。
不知道为什么，林吉良突然觉得有点安心。
林吉良和船上的人都不知道，大汉其实属于CSIA在越南的一个“帮派组织”，大汉自己也只知道，帮派现在做送人出海的生意，利润丰厚，所以杀头也要做。
渔船慢慢地启航，速度非常慢，一直到凌晨天都蒙蒙亮了，才看不到越南海岸了，林吉良觉得自己很焦躁，虽然事先他就知道，渔船到香港，大约要十天的时间。
海风吹了一夜，幸好是夏天，大家才不觉得冷。
但是到了上午，孩子就开始发烧了，姐姐急的不得了，药物是带了的，服下后孩子沉沉地睡了，可是三个人揪心得狠，小孩子体弱，熬得到登陆吗?天亮以后，又是整整一天的枯燥的航程，大家只能节约着吃自己的干粮，船上只能给一点水。
林吉良望去，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是木然的。
他内心悲苦，差点眼泪就流了出来，强忍住了。
林吉良不知道，幸好现在越南是，刚统一才一年，没有多少巡逻的舰艇，他们才能如此顺利地跑出来。
到了第二天晚上，本来白天有点好转的孩子，再一次地发烧了，烧得厉害，吃了药似乎也压不下去。
姐姐忍不住，抱着孩子低低地啜泣，姐夫满脸痛苦，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林吉良有点木然地看着，何等悲苦的人生呀。
天又亮了，他们居然碰到了另一艘旧渔船，上面也满是人，看上去比他们这艘还要老旧。
船老大却避开了这艘船，对面的船也是一样，看样子大家都不愿意打交道。
林吉祥的眼泪终于留了下来，这他妈的算是“相忘于江湖”吗?快到中午的时候，远处露出了桅杆，船老大紧张了起来，大家也紧张了起来，就怕碰上了越南官方的船，那说不定就完蛋了。
船老大掏出了一个望远镜，紧张地盯着对方的船，那艘船缓缓露出了身影，船老大看清楚后，哈哈地狂笑了起来:“你们得救了，那是中国海警的巡逻船!‘真的吗?大家都有些恍惚，看到船老大的样子，大家才反应了过来，欢呼声响彻了整艘船，大家都站了起来，拼命地向着那艘船招手。
海警船越来越近，好大的船!相比之下，这艘旧渔船，就像是一个小舢板。
海警船显然已经看清了他们，有呼喊声通过喇叭传过来:“这里是中国海警117号，祖国欢迎你们!“看到这种爬满了人的渔船，海警船当然知道他们都是从越南逃出来的，他们最近的主要任务，就是拯救从越南逃离的华人。
海警船缓缓靠近，很快几根绳索丢了过来，船老大和几个船员，将绳索紧紧栓好，两边接着搭好绳梯，有海警登上了船，开始帮助难民们，通过绳梯登上海警船，林吉良带着姐夫姐姐，高喊着:“我家的小孩现在高烧，有没有医生?一个海警抬起头看到他们，赶紧说道:“大家先让一让，让孩子先登船，我们船上有医务室，可以打退烧针。”这个时候大家都有风度了，纷纷让开。
三人不叠连声地说着谢谢，很快到了海警船的医务室，确实配了医生——最近都在接他们这些难民，当然要配医生，生病的，也不止他们家孩子一个人。
折腾完了a在医务室外观察到孩子的烧，开始退了下来，不再哭闹，筋疲力尽的他们，到被分配的房间住了下来，还是很多人住一个房间，因为海警船可不会只接到他们一艘船，都是爆满了才返航。
不过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已经是很感激了，这是活命之恩呀。
很快有船员，送来了盒饭果腹，热腾腾的饭菜，让很多人立即就热泪盈眶，有些房间内有隐隐的哭声，多少天的委屈与痛苦，这个时候似乎开始抒发了出来。
林吉良一边刨着饭菜，一边眼眶也红了很快有人来登记每一个人的资料，据说要根据不同的资料，安排去处。
老实说，逃亡的不仅仅是华人，很多过去与南越当局有牵扯的“正牌越南人”，例如京族人，同样在逃亡，他们害怕被镇压掉。
登记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最好都真实地填写，中国不会对这些越南人怎样，而是在香港，会将他们交给联合国难民署的营地，一些西方国家将接收这些人，例如德国已经批准了接收4万难民。
好在南越与北越不同，北越在五十年代，就已经废止了中文，而南越一直到灭亡前，都还在使用中文。
即使是京族人，不会说汉语，但都看得懂。
林吉良靠着房间的舱壁，睡了过去，这一次他睡得很安稳，随着海浪有点起伏的情况下，并没有能打扰他的睡眠，或许也是因为他太累的缘故。
等他醒来，发现姐夫和姐姐都随着了，孩子倒是醒了，他一睁眼，就看到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嘴里吮吸着手指，正看着他，他不由的笑了。
毕竟不是睡在床上，他有点腰酸背痛，站了起来，轻轻推开房门，慢慢地走到了甲板上，这是傍晚，金色的阳光照在海面上，如同一条条的金蛇，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他转头看着海警船.上的五星红旗，眼睛又不由得红了，这是他二十岁人生中，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祖国"这两个字的含义。
甲板上的人，向着船员打听着情况，林吉良也跟着听了不少。
原来在去年越南统一后，国内就觉得有可能越南会为难华人，因为中国与越南的关系，已经变得越来越冷淡了，甚至很有可能走向敌对，中央已经知道越南，尤其是哪个黎笋，就是个白眼狼。
所以去年的时候，中国和南华国的海军，联合在南海，发动了消灭海盗的行动，干掉了不少的海盗，当然也有一些跑到其它海洋去了。
这么干，就是为了让越南华人逃海的时候，能够安全一些。
自从越南禁止中国船进入越南港口之后，中国海警，以及海军的一些船只，就开始在越南外海巡逻，寻找类似他们这样的逃海船，接应华人难民。
不过一直很低调，因为担心越南会阻碍。
好在越南穷得一贫如洗，虽然越共接收一些南越以前的船只，但他们在短期，还很难组织起严密的近海巡逻和封锁来。
中国的船只，基本保持在越南海岸几十公里到200公里的地方，搜寻难民船只。
其实他们这艘船的运气，并不算特别好，这艘船几乎已经接近越南海岸快要200公里远的地方了，最后能够被搜寻到，也是运气。
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是好运气的，这艘海警船，就碰到过完全散架的难民船，人应该已经都死了，根本在海上找不到了，只能从现场的残骸以及衣物上，判断出，曾经有这样的船存在过，很可能是碰上了台风，或者是船实在太差劲了。
船员们安慰这些难民，在香港、海南，甚至在南华国，都建有不小的难民中心，登记并搞清楚身份以后，国家就会给他们安排不同的地域，如果有亲戚是最好，因为优先安排在亲戚所在的地点，没有任何亲戚的，至少也有农场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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