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这条线出局。」雪乃说道。「其他呢？有查到什么吗？」
就像以前帮派时代开会时一样，成子举手回答：
「根据我的调查结果，那个叫青柳的家伙没有前科。不过，如果只是轻微的罪行，或是受害者撤回告诉，不起诉处分或是缓起诉的话，就不会留下纪录，所以很难说，但基本上是清白的。」
赛子说到这里，看向鲇美。阿鱼举手，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我们去了凉子告诉我们的住址，但旗之台的公寓保全很严格，进不去。由于时间上没有其他人进出，我们硬是等了两小时左右，但还是不行。管理员也不在，所以也无法假装外卖人员混进去。从地点看来，似乎是单身上班族居多的套房公寓呢。去附近店家打听的话，难保不会打草惊蛇，所以没那么做。」
「这样就好。」雪乃说道：「既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就不该深入追查。毕竟谁和谁之间有什么关联，根本完全不明。还有其他人知道什么吗？」
没人举手。
「好，那么艾美那件事就到此为止，之后就看对方怎么出招了。」雪乃转移话题。「接下来是我们的问题。不是什么酒店女仆，其实我曾找池之口商量过，我们帮派内进行的援交。」
这句发言让全员都大吃一惊。当时雪乃是就读贵族女校・圣女的JK，不过意外的是，她似乎对民间的状况也略知一二。尽管大家都觉得她博学多闻，却没人问过她这方面的背景。没人知道她曾和那类人士交流过。
紧张的气氛流窜过一行人之间，但没人刻意插嘴。
不知雪乃对这反应作何感想，她以让人听不出情绪的语调继续说道：
「我们帮里虽然有在卖春的女孩，但当时涩谷虽然没发生，不过其他地方却接连发生一些不好的事件。」雪乃以不带感情的声音平淡说道。「在池袋被变态砍伤脸，或是被施暴的女孩——虽然不是我们帮里的——不是有吗？池之口不单只是个制服女仆店的老板，对很多事情都很清楚。我是个外行人，所以不知道的事情就问知道的人。从某件事中，我得知池之口也通晓卖春的事情，所以就请他教我。我根据他的知识，帮那个帮里的女孩建立了后援体制。说好听点是这样，但实质上是应用了管理卖春的手法。当时我跟他聊了很多，所以我想应该不至于连在援交的女孩是谁都查出来，但我不太确定。当时我们帮在宇田川一带相当有名，所以如果有那样的女孩，有眼光的人或许会发现。而且，现在还有这种东西——喂，艾美，可以帮我叫出刚才的画面吗？」
「好的……」
江美表情僵硬地拿出iPad，在大家面前点开黑桩组的网站。前干部们全都一脸惊愕，只有凉子一个人不为所动。大概是之前就知道了吧。
「这是什么？」万纯问道。「我第一次看到。」
「现在我们已经是传说级人物了。」雪乃忧郁地回答。「虽然建立网站的人是外行人，但收集了许多详细的情报，做得相当不错。你们大部分的真名和绰号都曝光了。我也是今天问了艾美才知道，现在的社会似乎很难消除过去的事迹。」
「开什么玩笑。」成子愤慨地说。「不然就用我认识的人，把整个网站都删掉吧。」
「别这样。」雪乃和凉子同时说道。
「为什么？」成子和万纯同时反问。
「网络上流传过的情报是无法消除的。」凉子用苦涩的声音回答：「这就是所谓的数位刺青。所以就算把这个网站关掉也没用，只要再架一个镜像站就好了。而且这些照片都是来自赛珂的朋友吧？要是我们去施压，消息马上就会传出去了。就算我们真的去做了，消息也会被加油添醋，变成更糟糕的谣言传开。所以只能放着不管了。」
「可是这里面也有已经脱离黑社会的人啊。」成子指着画面回嘴：「虽然长相有点改变，但还是有认得出来的人。像这个女生都已经结婚生子了，这样你还是要放着不管吗？」
「没办法。」雪乃劝导似地说：「我们过去做了那么多坏事，过去会一直纠缠着我们。然后就像凉子说的，流到网络上的资讯已经无法抹消。比起这个，重点是敌人也知道这件事，有必要重新拟定作战计划。假如当时有援交对象的名单，从池之口传给青柳那家伙的话，我们相对地会陷入不利的状况吧。也就是说，那些女孩等同被当成人质了。这么一来，我们就只能转攻为守。所以首先，我们必须确认有没有那种名单。」
「真的会有那种名单吗……」
万纯喃喃自语。她在成为四天王前，JC时代也是援交对象之一。在帮派中站上负责人的地位后，雪乃委婉地劝阻，她便不再援交，但在那之前，她到处都曾和男人发生关系。正因为是当事者，这句话才显得沉重。现场笼罩着有些神经质的沉默。
「可是，连有没有那种东西都还不知道吧？」成子打破沉默说道。「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这么被动吧？再说，就算真的有那种东西，我也不觉得那能直接拿来威胁他。因为名单就是名单，不会是更进一步的东西。要是有援交的证据，那些女生早就被涩谷署逮捕了吧。既然如此，不就代表没有证据吗？」
「嗯，有道理。」凉子说道。「雪乃同学，你觉得呢？我认为现在不是该守株待兔的时候。我们这边的江美姐已经被侵犯了，有正当理由吧？先下手为强。等确保江美姐的安全后，要不要由我们主动出击呢？」
「我之前就在想，事情会不会变成这样了。」雪乃用提不起劲的声音说道。「也就是，要袭击那个青柳对吧？我个人是想用更和平的方法解决啦。」
「这……」凉子支吾其词。「已经不是商量的阶段了……」
「雪乃姐。」至今未发言的最年少成员山本岬以沉稳的语调说道：「示弱的话，原本能赢的架也会输。我还有在场的大家，都已经不是小鬼了。当然，可以的话我也想和平解决，但就像凉子说的，我们早就过了那个阶段。各位不这么认为吗？」
岬总是冷静沉着。在四天王中，她和江美同为年少组，因此在集会中也鲜少发言。正因如此，她说出口的话分量十足。雪乃感觉被美咲的话推了一把。
「是啊。」雪乃以凛然的声音回应：「我们早就过了能和平解决的阶段，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过，我们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和背景，就算靠人数优势，也不见得能赢。大家要有这觉悟。」
「是！」众人异口同声回应。
# 15
星期一，青柳上班时，真行寺江美并没有来上班。
虽然公司方面将她视为请年假，不过根据接电话的上司——总务课长的说法，江美有打电话来表示自己发烧，所以是请病假。从那天之后过了两天，昨天她有上街，现在应该不会发烧了，不过女人的生理期很难说，或许她还没从打击中振作起来。不过，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青柳打了她的手机，但是没有人接，大概是关机了吧。
青柳虽然会做出大胆的行动，但也有小心谨慎的一面。
这两天来监视江美也是。他那样威胁江美，而且还侵犯了她，他不认为像江美这种脑袋不灵光的小女孩会跑去报警，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雇用了侦探来监视。他从以前就利用过这家不惜做出一些违法行为的侦探公司，所以即使突然提出跟踪的委托（比平常的费用多两成），对方也爽快地答应了。
结果，他很庆幸有派人跟踪。
侦探送来的照片中，江美在涩谷偶然遇见的女子，的确拥有模特儿等级的身材和美貌，但透过脸部辨识搜寻软件，网络上浮现出那名女子意外的一面。
「宇田川的黑椿组，黑椿女王雪乃」，这就是那名女子的真面目。
男子和雪乃等人年龄差距不大，但十几岁时玩乐的区域不同，因此虽然听过八州联盟和红龙等只有男性的帮派或帮派集团，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涩谷有只有女性的集团。不过上网搜寻后，马上就找到了。
江美在涩谷遇见的女子，黑川雪乃十年前似乎是传说中的女子帮派——不，因为不是帮派所以不能说是女子帮派——总之是以只有女性的街头帮派驰名。就连地方上的黑道都对她敬畏三分，当时麾下的女性成员，连初中生在内不下百人。
虽然已经过了十年，那些家伙应该不会完全听从这个女人的命令行事，但就像八州联盟的例子一样，街头帮派的团结力意外地强。即使成人之后，也经常怀念过去而维持横向的联系。这个女人应该还有影响力吧？比黑道还要恶质。所谓半流氓的人，会装出一副善良老百姓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做出比黑道还要过分的事情。女人应该也差不多吧？十几岁时就是个恶女的人，二十几岁时当然也是个恶女。
从十几岁时开始，自己也是个不良少年，而且还是个活在SM这种见不得光的兴趣世界中，一直独来独往的男人，虽然最讨厌的就是黑道，但街头帮派就更难对付了。因为根本不知道小鬼会做出什么事。而且虽然说是一百人，但部下有一百人的话，就是相当大的势力了。而身为头头的人，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如果没有相当的人望和器量，应该很难统率这么大规模的女人们。也就是说，如果与之为敌的话，就是个难缠的对手。
这么一来，侦探报告中提到江美和那个女人的相遇只是偶然，不是事先约好的，这件事就变得可疑了。不过，事到如今，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偶然还是事先约好，都一样是威胁。江美是这个街头帮派的一员，所以她确实会去向那个像是老大的女人哭诉。问题在于那个女人会如何应对。如果只有江美一个人，青柳还有办法处理，但面对多达一百人的前街头帮派成员，就算是青柳也没有胜算。
不过，这个女人现在也早就超过二十岁了，应该不会不经大脑就行动。青柳也因为某些原因待过暴力支配的地方，所以某种程度上知道年轻人轻易就会用刀杀人伤人的世界。
人类随着年龄增长，通常会脱离这种世界，但其中也有人因为无聊的同伴意识，而无法「金盆洗手」，至今仍沉浸在这种世界里。被称为半流氓的前黑道混混就是如此。他们比黑道更恶劣。身体年龄已经是大人了，精神却还是个小鬼，所以会若无其事地做出违法行为。包括药物、恐吓，以及暴力事件。就算对方是黑道也不怕。最近的黑道因为反暴法的严格管制，就算被这些半流氓攻击，也无法认真地反击。虽然不太清楚女性集团，但应该没什么两样。突然被这种人袭击，表面上善良的上班族根本无法对抗。
因此，男人冒着危险，从昨天到今天做了各种准备。上班途中被警察盘问的话，身上还带着危险物品。他把这些东西都装在公事包里，从打扮看来应该不用担心被警察盘问，但还是很危险。不过，这是经过计算的危险，是为了突破更糟糕的状况的必要手段。
（可是……这个女人，好像在哪里……）
青柳试图回溯残留在脑海角落的些微记忆。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会计系统似乎有一部分出了问题，轮到受雇的系统工程师上场了。青柳将名为雪乃的女人用自动变形技术变年轻后，将江美和那女人的事暂且搁置，前往发生问题的现场。
中午回到资讯管理室后，变形已经完成，屏幕上显示着偷拍女人十年前的容貌。青柳一看，不禁发出呻吟。
或许是工作后的空白期间奏效，记忆突然闪现。
（对了，那是池爷爷的……！）
青柳负责管理大企业的系统，理所当然地，他对于自家的电脑和其他资讯环境也相当注重安全性，架设了严密的防火墙和「门锁」。大部分的「合法」资料都储存在网络上的云端，但「非法」的资料就不一样了。这些资料甚至没有储存在电脑里。为了以防万一，他将档案加密后储存在外接硬盘里，让别人无法直接存取。就算被日本的网络警察扣押，也必须用超级电脑花上五十年的时间才能破解他所使用的铁壁般的加密技术。网络愈发达，资料外泄的危险性就愈高，身为日夜与病毒和蠕虫奋战的系统工程师，他不得不谨慎地对待自己个人电脑里的资料。
不过，他记得自己有将一部分的文字和图片资料上传到云端。
就算外接硬盘再怎么坚固，也经常会发生物理性毁损。为了预防这种状况的备份，虽然是不可或缺的安全保障措施，但对于不太信任个人用云端服务，又持有非法档案的人来说，实在是很伤脑筋。免费的就不用说了，就算是付费服务，国外的云端硬盘也经常会有机器人定期扫描，然后根据独自的审核标准，自动删除违法档案。令人笑不出来的笑话，就是曾经发生过拍摄接近肤色的矿脉，大量标本图像档案，只因为颜色接近肤色就被机器人判别为裸体，然后一起遭到删除的案例。就算抱怨，也无法利用语言隔阂对抗国外的服务，而且大概也不可能复原。所以自己才不想遇到这种状况。
因此，只有极少数的档案，会伪装成声音档案，利用国外服务器的免费云端硬盘「Dead Space」，进行实验性的档案存档（过去曾经有外国制的同名生存游戏，但两者是不同的东西）。
老实说，直到刚才为止自己都忘了，不过在以嵌入式加密法，上传为音乐档案（虽然播放起来只是一堆杂音，不过也有噪音音乐这个类别，所以不会因此而被怀疑）的档案中，或许也包含了该档案。由于档案数量庞大，所以已经不记得哪个是哪个了。顶多只有「说不定在那里」的程度。有试着找找的价值。
不过有个问题。今天是每个月一次的全公司例行SE联合会议日，所以最快也要到傍晚，说不定会到半夜都无法行动。为什么日本人这么喜欢面对面的会议呢？即使是电子会议或邮件清单就能解决的案件，也一定要面对面开会。即使是位于IT最前线的SE也不例外。
工兵只好赌上侥幸，搜寻自己所拥有的闲置空间。
原本已经半放弃的搜寻，令人惊讶的是找到了。
黑川雪乃的名字列在池之口档案的「名单」里。
而且还是在有着超乎想象「甜头」的名单之中。
会议一如往常地拖了很久，全公司的会议直接变成分科会，结束时已经是凌晨零时过后了。不过这已经算是很早结束的了。
青柳压抑着焦急的心情，搭上事先叫来的出租车，差点就要说「到旗台」，但又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方已经多给了两天的缓冲时间。监视的侦探说江美前天整天都关在房间里，但既然是从房间里联络，那段时间里黑道应该也已经采取行动了。另外，就算昨天真行寺江美在涩谷遇到的女人真的是偶然相遇，但那之后已经过了一整天。有这么多时间，对方应该可以采取各种对策。
他已确认过公司昨天扫描过日志，江美从自家远端登入，浏览过职员名册。对方也知道自己住哪，因此他判断没必要雇用私家侦探到这种程度（事实上，直到黑川雪乃事件发生前，他都太小看江美这件事了），没有让私家侦探进行窃听或偷拍等非法行为。如今回想起来，或许该这么做才对。虽然很懊悔给了对方太多时间，但为时已晚。
于是，他告诉出租车司机「到黄金街」。
当然，他不是打算去闹区玩乐。从公司出发的话，和自家公寓是反方向，但这种时候也无可奈何。首先得确认对方是否在跟踪，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他知道闹区比较容易发现跟踪，因此刻意在车内不回头。只要到了那里，应该就能明白。
我在新宿歌舞伎町一丁目的黄金街下车，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晃，既不打算找妓女解决生理需求，也不打算找人喝酒。最后我走进了离我最近的风俗店。不过，这里是男人经常用来接待的酒店，所以我知道店里的构造。我花了一个小时左右，对着浓妆艳抹的小姐们砸下大把钞票和酒精，接着假装去上厕所，直接走进店里的员工休息室。虽然我经常这么做，但忙碌的员工都不在室内，只要从房间不起眼的门走出去，就不会有人来盘问。如果有人在，只要说喝醉了搞错路，就能蒙混过去。走廊的尽头是逃生门，门的另一头就是户外，那里有逃生梯。
最近歌舞伎町也因为消防法的规定而变得严格，所以确保了像这样引导客人逃生的避难路线。就连员工平常也不会使用，所以他们应该不会想到身为客人的男人会知道这条路线吧。
我必须真的摆脱酒精，让脑袋冷静下来。
打开通往外围逃生梯的铁门，来到铁板楼梯间。微温的风翻动着上衣。往下一看，可看见光与暗交错的不夜城后方。在这片黑暗深处，或许有群野兽般的女人正准备狩猎自己。虽然也可能没有，但在这里无法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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