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家伙。」万纯喃喃说道。「连这种体贴都不会。他们根本不把女人、不把日本的大女人当人看……女人啊，就是这种不经意的温柔最能打动人心。就算身体再怎么大，只要是女人，都会对怀孕感到不安。我也是女人……」
「喂，太大了、太大了啦，你也太在意了吧。而且你刚刚说老哥怎样怎样，我在横田和厚木的基地也有认识黑人，他们可没那么坏。你只是偶然在六本木附近遇到坏人而已吧……虽然那些家伙脑袋里装的东西很随便，但不管空军还是海军，我都没看过有歧视主义的军队……」男人突然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女人。「万纯，你听好了，我是不知道你因为个子高大而有什么自卑感，但世界上有高大的女人，也有矮小的男人，这你应该知道吧。」
「世界上不管有多少人……」万纯突然发飙大叫。「我只有一个人。这么高大的女人的烦恼，没有人会懂啦……！」
「你给我适可而止！」男人难得认真发怒。
为了将女人贬为奴隶，他总是揭发女人的自卑感与弱点，坏心眼地加以利用，贬低、羞辱女人。尽管如此，他却最讨厌表现出这种卑微态度的女人。他明白这是很自私的理由，但只有这点他实在无能为力。他向前倾身，正面凝视万纯的双眼，说道：
「听好了，万纯。我有个亲戚——就当作是堂弟吧——他个子很矮，现在也还不到一百六十公分。当时国三的他大概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吧。不过，他是个很敏捷的家伙。所以他以男儿身的身份成为特待生，打自由人位置，还进了某间高中，一路打到春高。虽然没有拿到冠军，但打到五局，只以些微差距落败。真可惜。他的技术与天分都很好。所以啊，就算个子矮小，只要拥有才能，就能站上顶点。你有想过矮小的男人会有什么自卑感吗？明明拥有这么得天独厚的身体，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因为，我很大嘛。」男子突然激动起来，女子吓了一跳，用孩子般的语气回答：「当然……男人也一样吧……不想和比自己大的女人走在一起，也不想和总是要抬头看的女人交往。一般来说都会这么想吧？因为，如果是我和江美，不管是谁都会选江美吧……一般来说都是这样……」
「你是笨蛋吗？用那种价值观挑女人，就表示你不是什么好男人。啊啊……是有那种人没错。同样身为男人，不承认这种人也让我觉得很丢脸。那种笨男人啊，这世界上确实有很多，很多。像是不跟收入比自己高的女人交往，或是不跟学历高的女人交往，或是不跟比自己高的女人结婚。就是这类低次元的自尊心在作祟。无聊透顶。这不就表示你对自己的本性没自信吗？学历、金钱、身高都一样。就算只有高中毕业又是个矮子，对自己有自信的成熟男人，只要跟真正喜欢的对象在一起，就算对方比自己高、学历高、收入高又是个美女，也能毫不在意地大大方方走在街上。你只是把自己看得太狭隘，至今为止都没跟这种真正的男人交往过，只是这样而已吧？不对吗？嗯？万纯？」
「……或许，是这样吧……」女人沮丧地回答。
听她这么一说，确实如此。撇开混道上的时期，从高中到短大，甚至之后，自己身边好像都只有这种无聊的男人。比自己帅气的女人，或是从好大学毕业的女人，都让她感到自卑，比自己高的女人，打从一开始就不会交往。仔细想想，即使离开帮派，街上遇到的也都是这种人。
男人拥有的自卑感，不会只有一方面。无论如何，都会刺激到对方，也就是万纯的自卑感，所以她觉得自己也反过来吸收了那个男人的自卑感。
万纯一边回忆过去，一边说：「这么说来——」
「我到国中二年级为止都比雪乃同学矮。啊，我比雪乃同学矮一个头……在学年里则是矮两个头。可是，我从国三下学期到高一夏天之间突然长高了。是真的哦，之前都比雪乃同学矮，然后我突然长高超过雪乃同学时，雪乃同学对我说了『哦哦，你一个冬天就长高了一轮呢，前途无量哦。』雪乃同学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真的开心地对我说。可是其他人不一样。在帮派里因为要尊敬地位高的人，所以没有女生会说，但对立帮派的女生都说了，说我好高好胖……然后，从帮派毕业之后也一直……周围的男生都叫我奶牛或山女，净是这种话……一直哦……就算叫我别在意，也实在没办法……」
明明是奴隶，她却抬起头来，仿佛反抗似地对身为主人的男子说：
「青柳先生不也这么说过我吗？」
「你白痴啊。我哪有空去在意吵架时的坏话。」男人用不高兴的表情回答。「我说啊，万纯。你不是变成我的奴隶了吗？既然这样，嗯，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虽然不是因为这样才这么说，但你只是身高高，身材其实很好。脸蛋也很端正，只要稍微化妆一下，就是个好女人。我不讨厌这种大只的女人。在我看来，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自卑。」
「……青柳先生，你是因为我是奴隶，所以才对我好……？」
「我看起来像那种男人吗？你这家伙！开什么玩笑啊，混账。」男人似乎陷入混乱，生气地说。「既然都把女人当奴隶了，怎么可能温柔。是说，主人哪会因为奴隶心情不好就生气啊，白痴。不过啊，我讨厌像你这种个性卑微的家伙。啊啊，超讨厌的。而且理由还这么无聊。个子高的话，就堂堂正正地抬头挺胸啊。你的价值不会因为个子高就降低。现在日本人里面，德鲁曼或篮球选手之类的，随便都有一百八十公分吧。所以，听好了，万纯。以后你要更坚毅地抬头挺胸活下去。这样才是我的奴隶，懂吗？」
「……是，我懂了。」女人露出有些无法释怀的表情说。
「算了，这件事不重要。」男人突然改变话题。「万纯，你说你没有加入帮派，也没有当别人的摇钱树，但也有那种人吗？」
「……」女人突然沉默不语。
她忽然抬起头，注视着男人。她的表情中，流露出困惑与悲哀，以及无法具体形容的几种非常色彩。
然后，她又低下头，低声说道：
「我……」她稍微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回答道：「……我跟青柳先生说，我要当他的奴隶。所以，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听……可是，我没办法背叛帮派和雪乃。对不起，对不起。虽然我可能早就背叛了雪乃和她的伙伴们……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出卖大家……对不起……」
「哦哦，了不起的骨气。很好，万纯。」男子反而称赞起她来。「不愧是雪乃拉拢进帮派的成员。不过，我没办法把雪乃当奴隶吧。那家伙不是我的器量所能容纳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她。如果她是那么轻易就会堕落的女人，我也不会这么辛苦了。我会把你当奴隶，只是想设法分裂帮派，阻止你们认真起来攻击我罢了。要是我知道江美那件事会闹得这么大，就不会对你们出手了。不过，已经太迟了。」
「是……这样吗？」女子露出莫名认真的表情问道。
「哦……是这样啊。」男人嗤笑一声，自嘲地回答。「江美她明明跟我同一家公司，却从见面的瞬间起就把我当成蛇蝎一样讨厌。那家伙是正职社员，所以总是高高在上地用上对下的态度看扁我。我有池之口的档案，所以知道那家伙的把柄。话说回来，那家伙会讨厌我，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我觉得那家伙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我隐约记得档案里的照片，所以就写在脸上了吧。那家伙以为我看过她以前干过的坏事，所以在公司遇到我时连招呼都不打。我早就想给她一巴掌了……所以，江美那件事，就像是我个人的报复。如果只揍她一拳就停手就好了，但我还是贪心了。我想把她当奴隶养一阵子，结果却因此倒霉。我没想到背后竟然有这么恐怖的姐姐们。昨天和今天，我真的拼了老命。」
「那个……」万纯问出她一直觉得奇怪的事。「池之口的档案到底是什么？我们昨天开了集会，也觉得奇怪。毕竟在帮派里，根本没人知道谁是池之口的傀儡……比方说，我到国三为止都是池之口的傀儡，虽然没资格说这种话，但老实说，当时我也不太清楚其他人的状况……雪乃姐建立了名为备份，也就是类似后盾的组织，雪乃姐和那些人或许知道，但帮派里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所以就算雪乃姐说她找人商量，也不可能说出我们帮派成员的名字……我们帮派里每个池之口的傀儡，池之口怎么可能知道每个人的名字……」
「哦……原来如此。」一名男子点头说道。「雪乃会死缠烂打地问，也是因为这样啊。不过你们太天真了。池之口虽然不是黑道，却是更恶质的家伙。他是收藏家。」
「收藏家是什么？」万纯不懂意思，回问。
「他是收藏家。」男人直接了当地回答。「收藏家……也就是热衷于搜集的人。就是有这种人，不管什么东西都想搜集。搜集物品的人通常很容易掉入陷阱。一开始是搜集某种东西，也就是以那种东西为目的，搜集只是手段。可是像池之口那种男人，搜集本身就成了目的。这么一来就停不下来了，不管什么东西都想搜集，没有限度。所以就变得不择手段，就算使用非法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他大大地张开双手，像是要显示范围似地说：
「然后——例如雪乃找他商量，说你们的帮派有人在援交。那家伙本性亲切，只要是男人，被雪乃那样的女生问到，任谁都会开心，所以我想他直接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雪乃了。不过，之后就糟了。那家伙开始想知道，雪乃的帮派里是谁在援交，然后开始搜集情报吧……万纯，你说你不知道其他人做了什么，但那时候你已经洗手不干了。既然如此，你已经离开那个圈子，所以才没听到。你不这么认为吗？如果你还在那个圈子，大概，不，你一定已经知道了。雪乃她——是后援吗？她建立这种系统，说穿了就是自己保护帮派成员，让黑道不敢乱来。那么，那些受惠的家伙不可能不知道……然后，我不认为池之口会亲自去买，但能派去跑腿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出钱，应该就能买到你们的伙伴在援交的女生。只要问出以前干过的人的名字……也就是你。只要问出名字，就能脚踏实地累积情报，然后列出名单。就是这样。名字、大头照、藏身地点、要多少钱、提供什么服务，这些全部。」
「连这种事都……这种名单……」万纯表情僵硬地低语。「这种东西，真的流出去了吗？」
「白痴啊。又不是AV女优的视频，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流出去。要是真的流出去，被你们发现，我早就被干掉了……不过，关于这点，我也有认知不足的地方……我是在江美在涩谷遇到雪乃之后，才知道你们的组织。侦探把雪乃的照片，还有偷拍的照片传给我，我上网搜寻，才知道她是宇田川町的传说。开什么玩笑啊，真是的。我从池之口得到这个，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在进现在的公司之前。如你们所知，我是个变态。先不管奴隶什么的，我想要能用来威吓的恐吓材料。就算是国中时代的事，对某些人来说也是很好的威胁材料。但是，池之口的档案，我只知道以前的涩谷有个援交集团，江美就在里面。所以我才放着不管……但既然同一家公司的职员说她就是，我当然会出手……一般来说，不会出手吧。算了，无所谓。」
男人自嘲地嗤笑，继续说道。
「不过……该怎么说，你们的帮派里，不是有个跟可怕大哥交往的女生吗？就是我今晚痛扁的那个叫赛珂的女人吧？我从你叫赛珂收集来的手机简讯纪录得知这件事，吓得我胆颤心惊啊。要是不知道这件事，我说不定就不是找你，而是找她下手了。毕竟当顾问的家伙的侄女实在很不妙啊。池之口的档案没有特别注明这点，也是缺点之一。因为只有名单，所以看不出来背景。那个平凡的OL江美，以前竟然是街上百人左右的女生帮派的一员，要是知道这件事，谁还会找你们下手啊。我也没那么鲁莽。」
「……可是，那份名单，为什么会在青柳哥手上？」
万纯认真地问。男子忍不住喷笑，说道：
「我说啊，万纯，你难道不知道这就是我现在的生命线吗？雪乃也是，没有跟我谈过报酬，就突然叫我毁了名单。谁会告诉你这种事啊，白痴哦。」
「可是，那个名单……他就是看了那个名单，才选上我的吧……不管在知道危险之后，还是在知道之前，都很危险……为什么，他还要……」
「你是指他要染指危险的事吗？」男子收起笑容，想了一下，立刻回答：「比如说，我想想……高处，像是擦大楼窗户之类的工作。做那种工作的人，不管离地五十米还是百米都没差吧。怕不怕的，其实只要超过危险的临界值，大家就都一样了。五十米安全，一百米危险这种事，根本没道理。既然都踏进同一个危险地带了，也没办法回头了吧。再说，江美都遇到那种事了，之后就算你们说对不起，拿点心礼盒去道歉，你们也不会原谅吧。既然这样，就只能走到哪里算哪里了。」
「走到哪里算哪里……」万纯困惑地问：「是哪里？」
「天晓得。」男子一脸事不关己地回答：「只要事情有个了断，也就是不像今晚这样半吊子的分出胜负，而是再过一阵子，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点，大部分的状况下都是有的。到那时候，我会再和雪乃好好谈谈，大概只能这么做了吧。」
「把我……那个，变成奴隶也是……」
「嗯，是其中一环。」男子平淡回应：「在那四天王的圈子里，你看起来最强，但其实是最弱的一点。我就是看穿了这点，才对你下手的。结果也确实如我所料吧。只要像这样一步步稳扎稳打，我就能争取到和雪乃对等，或至少是那家伙愿意和我谈的地点，如此一来，应该就能想办法达成妥协点了吧。否则，我只会被你们的帮派杀掉，然后完蛋。」
男子突然一脸有趣地笑了出来。
「不过，能在你面前悠哉聊这些的，或许也只有现在了。要是今晚被她发现我在这里，我也会完蛋啦。」
「……我不懂。」万纯困惑地说：「为什么你有那么大的自信……而且，还愿意告诉我……全部，我都不懂……是说，你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办？除了我以外，已经没有人能让你的同伙变成奴隶了哦……大概……一定。」
「哈哈，你在担心我啊？」男子微笑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所以是自己人啊。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不懂吗？」
「我不懂。」万纯老实回答：「不管怎么想，这都糟糕到极点了吧。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胜算……如果只有江美那件事，或许还有办法解决，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可是今晚你绑架雪乃同学的那一刻起，整个帮派都跟你全面对决了。今天或明天或许还撑得过去，但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撑不到一星期吧。」
「谁晓得。」男子装傻道：「俗话说，胜负要在穿木屐前决定。」
# 第五章成子
# 21
「万纯，把左手伸出来。」男子突然说道。
「……？」女子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伸出了手。
男子拿出笔型胰岛素注射器，女子不禁露出害怕的眼神盯着瞧。
「那是什么？」战战兢兢地问。
「安眠药。」男子简洁回答。现在没空解释麻醉和安眠药的差别。「我要你，万纯，暂时睡一下。这药就是用来让你睡的。放心吧，刚才我也对雪乃用了，她已经睡着了。雪乃，你醒来时脑袋很清醒吧？这药对身体无害。」
「让我睡着……」万纯用不太灵光的脑袋，但还是拼命思考后说：「你打算趁那段时间，做些什么对吧？」
「没错。不过，让你在那段时间被绑着也太可怜，再说很麻烦，所以我要你睡。后面的床软绵绵的，睡起来可不舒服哦。不过，要你选也可以。用刚才那种拘束具把你绑起来，玩放置PLAY我也无所谓。万纯，你要选哪边？」
「请打针吧。」万纯立刻回答。「我……已经很怕醒着想东想西了。」
无法背叛帮派和雪乃，但早已成为男人奴隶的女人，已经无法自己选择该走哪条路，最后选择放弃思考。这也是男人的算计之一。今晚必须再推她一把，但万纯一旦清醒就糟了。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她睡着。给予女人选择的自由，单纯只是做做样子，实际上和逼迫她走上绝路一样。以恐吓为业的男人，擅长解读这种软弱的人类心理。
拿出橡胶管，替女人粗壮的上臂止血，让静脉浮现后，轻轻将针刺进血管，注入两毫升的麻醉药。
几分钟后，万纯（让她自己走到床边）陷入昏睡。
接下来的工作，没办法在这个房间里进行。那个现实的大哥应该在值深夜班，所以肯定还待在柜台。既然如此，只要给个五千圆左右，他应该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如现在分不清是敌是友的万纯所说，黑桩组的女人们在外头张牙舞爪，等着他出去。她们正满眼血丝地到处找他。他要从这样的黑夜中出去，需要相当大的胆量。但是，不出去的话，男人就没有胜算。他把必需品塞进纸袋，打电话给柜台解锁，离开房间。
他对着还在柜台的大哥说：
「我另一个在SM房间搞到没力了。今晚已经没那个力气了。抱歉，我去附近找一个，可以给我外出许可吗？」
——大哥听了，佩服地说：「客人您精力真旺盛。」
他多付了钱，所以只要这个大哥不说出去，对宾馆来说就没有问题。他塞了一张钞票给大哥，大哥便爽快地让他出去。
他走进附近一家营业到深夜的服饰店。虽然现在还不是那种时间，但这里是夜晚的女性从夜晚的店家离开后，让上宾请客购买昂贵商品的夜晚街道高级店。虽然价格高得不合理，但也没办法。现在没有时间为了省钱而跑去唐吉诃德。因为季节的关系，很难进行彻底的变装，所以他将春季用的长外套披在毛衣上，戴上黑框眼镜和卡其色的工作帽，把自己伪装成轻浮的年轻人。再买了两、三件商品后，他将东西装进纸袋，摇摇晃晃地以这副打扮走到路上。他寻找气息，但没有和刚才不同的迹象。不夜城今晚也盛况空前。
他在小巷里招了一辆出租车，笔直地前往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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